我是一只鬼,也許應該說是一個鬼。我搞不太清楚鬼應該是論只還是論個這個問題,我甚至都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鬼。因為我沒有鬼該有的一切特性,我走路有聲音,而且體溫是正常的,不能穿透物體,最重要的是我有形體,不怕日光。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只鬼了。
我生性有些孤僻,從小到大只有很少的幾個朋友,雖然我跟所有的人關系都不錯。用我朋友的話說就是,我給人的感覺總與人有那麼一段距離,雖然看起來親切,可時間久了就感覺到其中的疏離。
上大學后,我繼續自得其樂的滿世界瘋跑,在不斷行走的過程中,有辛酸、有苦澀、有浪漫、有甜蜜,都是我所追逐的不平淡的生活。由於不停的外出,我呆在學校里的時間相對減少,但只要人在學校,我是不排斥跟同寢室的人一起逛街的,畢竟她們是我朝夕相處的人。
所以那個沒有外出的夏日周末,老大喊我一起逛街,我沒有拒絕。所以夕陽西下時,我看到了老大長著尖尖的耳朵和尾巴的影子,也看到了沒有影子的自己。由是我知道了老大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狐狸,而我自己卻是一只沒了軀體的鬼。
人常說午夜12點與正午12點是諸神交班,神力最弱魔力最強的時刻,其實不然。夕陽西下時,才是真正的逢魔時刻,這還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
縱然知道了自己是沒有影子的鬼,我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怎麼就不明不白的成了一只鬼,我在什麼時候丟了自己呢?為什麼同學、朋友、父母甚至是我自己都沒有感覺呢?我找不到可以給我答案的人。
據說:人死去鬼魂還留在世間是因為執念太深。可是我無欲無求的生活了二十幾年,又有什麼執念促使我仍盤桓在這兒呢?
借著表姐結婚的理由我跑回了家,開始找尋丟失了的自己。然而姐姐出嫁的前夜,我卻落荒而逃。我無法以一只鬼的心態去面對父母親切的笑容,無法去參加表姐那喜洋洋的婚禮。我怕自己傷感,傷感自己不知著落的未來,更怕自己給姐姐帶來晦氣,畢竟人家都說鬼是不吉利的,而我終究已成了一只鬼。我茫然的盯著車窗外黑黢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該從哪找尋丟失的自己。
“小姐,旁邊有人嗎?”
下意識的搖搖頭,我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身旁是否有人與我無關。夜深了,車上的旅人漸漸入睡,我卻依然毫無睡意,索性拿了煙蹲到吸煙處去吸。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喜歡上這種蹲著的感覺,於是我常常雙手抱膝,埋下頭把自己蜷在角落中拒絕任何人接近,尤其是當我知道自己成為一只鬼以后。
“你不快樂,為什麼?”一片黑影籠罩了我,熟悉的嗓音。我仰起頭,從我蹲著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壓低的帽檐下深邃的雙眼。可令人驚訝的是一只為黑色,一只為藍色。自從知道自己是一只鬼以后,已經很少有令我驚訝的事了。
盯著他伸出的手好久,才明白他要拉我起來。我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一陣熟悉的眩暈感籠罩了我。
“借肩膀靠一下,我頭暈……”話未完,人已被他擁在懷中。
溫暖的氣息包圍了我,才驚覺自己體溫已不似以前那樣溫熱。原來我還是有了鬼的特征,我苦笑。欲推離他,卻被他更緊的抱在懷中。
“你不快樂,為什麼?”他執意的追問。
我能告訴他為什麼我不快樂嗎?我要怎樣告訴他我不快樂是為什麼?難道要我告訴他我是一只鬼,一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樣就成了鬼的鬼?
用力掙出他的懷抱,我快步走向座位,一陣寒意浸入骨髓,還是不習慣這冰冷的溫度,還是眷戀那溫暖的懷抱呀。
難怪安妮要說“一個女子的寂寞是漏洞百出的。”只要有人對他好,就會不由自主的變為依戀。我又寂寞多久了呢?但是我是不同的,我不可以依戀人,我只是一只鬼呀,我告誡自己。
“告訴我怎樣才能使你快樂。”他抓住我。
“為什麼是我?”無法漠視他鍥而不舍的聲音,我也有了一絲好奇。
“你的迷茫讓我心痛。”
“你騙過多少女孩?”好會花言巧語的一個男人,我在心底暗付。
“你是第一個讓我主動說話的人,因為你的表情太無助,又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眼睛盯著我,仿佛要把我看透。
“可你還是粘上來了,不是?”我輕笑,躲閃著他的目光,掩藏自己的思緒。
“我喜歡看你笑。”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我沒有躲,我是真的眷戀他手上的溫度。自從知道自己是鬼后,我就再也沒讓任何人接触過我的身體,我怕被人發現我的變化,雖然之前也沒人發現過,可是還是有心虛的感覺。
張口欲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他的目光已落在地上——他影子旁邊空白一片的地上,他發現了嗎?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樣,他的目光又調回我的臉上。
“你怎麼了?”我猜此時我的臉色一定煞白。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鬼,你信嗎?”我的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到的地步。
“我知道”這次笑的反而是他。
“我說的是真的。”我緊張的盯著他的臉,怕他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說的也是真的。你雖然有形體,不怕光,可是你沒有影子,身體的溫度也不似常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鬼。”
“你不怕我?”
“怕?怕就不接近你了。一個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是鬼的鬼能傷害別人嗎?”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為什麼還要追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我抓住他的手臂問的有些急切。
“我只是接近你的時候能感覺到你的思緒,並不知道前因后果。”他有些無奈的搖頭。
“那你呢?你又是人還是鬼?”我忽然有絲期盼想找一個伴的念頭那麼強烈。
旁邊有人走過,驚訝的盯了我一眼,大約當我腦子有問題吧。
“我是人,只是比別人多看到一點東西而已。”他洞悉一切的笑笑,指了指自己不同色的眼睛。“
“哦”我失望的低下頭,原來他是人呀,我下意識的離他遠了一點。都說鬼陰氣重,我不想害人。
“我不在乎。”他隨著我的的動作邁進了一大步,把我逼到了車門處,不允許我逃避。
“既然早就知道了,何苦來招惹我?不要讓我有了希望再失望,放過我吧。老天已經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你就不要再摻一腳了。”我拼命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有多久沒有流淚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
“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他把我擁在懷中輕拍我的背,好象安慰一個不懂事孩童。
不再去計較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反正我的生活早就成了這種過了今日不知道有沒有明朝的狀況,就讓我放縱一下自己吧,我放任自己貪戀他的溫暖。
回到座位上,他輕擁著我細述他這些年的見聞,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與我一樣的鬼很多,他們因為執念魂魄仍然留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一旦明了,他們便會魂飛魄散。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還留在人間游蕩,只是慢慢的有了鬼的特征。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錯?
他笑言:“是為了與我相遇。”讓我心悸,也許真的是為了與某個人相遇吧。是他嗎?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他。
他還告訴我,夕陽西下時才是逢魔時刻。這時各種鬼怪的魔力最強,而不是人常說的正午12點與晚上12點諸神交班時,因為那時太陽光輝斂去,月亮光輝還未散播,所以是鬼怪興風作浪的最好時機。而且7月是一年中兩岸界限最不明顯的月份,因此那天出門的我才會看到老大的影子,發現自己沒有影子。
有人陪伴的時間總是快的,不知不覺已到了他該下車的時刻,我送他到月台上,揮手告別,強迫自己轉身不再回頭。雖然知道錯過了不見得還 會有人看的懂我,不怕我,肯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我。可是畢竟人鬼殊途,我和他已分屬兩個世界。
車子已緩緩開動,我卻依然禁閉著眼睛強忍眼中的淚水。腰被人從后面抱住,熟悉的溫暖氣息包圍了我。我不敢回頭,怕是自己的幻覺,回過頭去身后空無一人。
“傻丫頭,我怕我走了,沒人陪你下一程;我怕我走了,沒人能再看懂你;我怕我走了,沒人溫暖你的手……”我悄悄擦了一下眼睛,不想讓他看到我已忍不住落下的淚。
回到那個從來都不屬於我的城市,把他帶到我租來的房子處,自從知道自己是鬼后,我就搬出了寢室,一個人生活。唉,我老忘了自己是鬼,還用人來稱呼自己。
“女孩的房間沒有鏡子,稀奇。”他參觀完屋子后突然開口。
“我怕。”我赧然。估計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失敗的鬼:不知道自己是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成了鬼也就罷了,居然還是一個什麼都怕的鬼。
“怕?為什麼?說說看。”他伸手拉過我,頗有興致。
“因為鏡子總給我憑空多出來一部分空間的感覺,我常常害怕鏡子背后的墻已虛空。那些我們不知道的緯度空間正藏匿在鏡子背后,也許哪一天我會不小心跌落到鏡子后面的那個世界中;也許那個世界中的人會穿過鏡子作成的界面來到我的面前。我懼怕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我懼怕鏡子。”
“怎麼講?”
“這樣說吧,小時侯看電視總也不解,為什麼會有人在里面說笑逗唱,總以為小小的屏幕中是另一個活生生的世界,我們在觀看著別人的實際生活。而我們的喜怒哀樂,又如這電視般,不知落在何人眼中成為別人眼中的電視。直到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為,唯一改變的是我學會了用緯度的理論來解釋我的看法:即假設我們所看的電視為一個二維空間;我們生活在三維空間里,所以我們站在多出的一維上看到了二維組成的電視屏幕中一個立體的世界,也許這個世界還存在了四維空間,五維空間……也許正有一些不知名的人站在多出的另外的一維,兩維或者更多維上看到了我們生活的三維空間組成的平面里的立體世界。其實我覺得人的意念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緯珊苣岩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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