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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

frandyni 發表於: 2010-12-06 17:27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楔子
  2003年深秋,寒冷象無數的牛毛細針,藏在灰色的空氣中,冷不防就扎人一下,扎得人的皮膚生痛。
  由於寒冷,夜裡2點多鐘,街上便已經冷冷清清,不見行人。
  我沿著長長的人行道獨自走著,穿過路旁的樟樹在路燈下投下的一道又一道影子,兩邊店內傳來的歌曲聲熱鬧地響著,不遠處有個小小的夜市,通常人們都喜歡在那裡吃火鍋。但是今天太冷了,沒有人,火鍋的香氣氤氳了整條街道,只吸引來幾條流浪狗。
  我一向同情流浪狗,同情他們被人類背叛的忠誠。看見他們哀怨地低鳴,在地面上搜尋殘羹冷炙,嘴裡發出失望的嗚咽聲,我總是為之動容。我的手裡正好提著一袋熟食,便掏出幾塊扔給它們。
  它們開始爭奪食物,其中一隻狗大約年紀太大,腿有點跛,踉蹌中撞翻了放火鍋的桌子,一大鍋滾水都扣到了它的身上,火鍋中放的一把尖利的鐵叉,也不偏不倚地插入它的左眼。
  我和夜市老闆同時驚叫起來。
  狗在一瞬間發出凄厲的哀鳴,在原地倒下、滾動,四肢不斷抽搐,同時不斷地哀鳴著,眼睛裡開始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淚,血象花朵般點點灑落在地面上,染紅了它雪白的爪子。
  我走過去,想看看它的傷勢。它看見我,立刻掙扎著站立起來,哆哆嗦嗦地跑開了,那隻鐵叉依然插在它眼睛裡。其他的狗站成一排,警惕地看著我。
  我只得站住了——流浪狗不相信人類,我也沒有辦法。
  那隻受傷的狗跑到遠處,一拐彎便不見了。其他幾隻狗等了一陣,也都跑散。我和夜市老闆議論嘆息了幾句,便繼續朝前走。
  走了一陣,面前顛顛地又跑來一隻狗,它的腿有點跛。我心中一動:這不會就是剛才那隻受傷的狗吧?等它跑得近一點,我仔細看了看它,果然是那隻狗,它那雪白的爪子上還留著未乾的血跡,左眼周圍也留著大團的血跡,毛髮被血沾成一團一團的。但是那把鐵叉不見了,它的左眼依舊是明亮的,仿佛沒有受過一點傷。它的身上也沒有燙傷的痕跡,很輕鬆地跑著,看見我,也不避開,反而在我的熟食袋上嗅了嗅,示意要吃的。
  我掏出一塊熟食遞給它,趁它低頭吃的時候,又注意地察看它的全身——一點傷痕也沒有。湊近它嘴邊時,我聞到一陣奇異的香氣,從它嘴角散髮出來。
  我迷惑不解,正要仔細再看,它已經吃完熟食,跑開了,一縷異香隨著它張嘴喘氣,飄灑在深秋冷峭的空氣中。
  
  
  一.血盡而亡
  一連幾天都非常寒冷,滴水成冰的日子,人們只想在家裡享受火爐的溫暖,白天除非要上班,通常沒有人願意出來,而一到夜裡,街道上就更加冷落。
  這天夜裡,我又是很晚才回來,依舊是我一個人,走在空空的街道上,路旁的路燈寂寞的亮著,店面門口的霓虹燈也在職業性的微笑,象一朵朵顧影自憐的花。
  忽然一陣異香伴隨著寒風侵入鼻中,淡淡的,仔細一聞,又仿佛沒有。這種香氣,正是幾天前那個夜晚,我在那隻受傷的野狗身上聞到的那種味道,象麝香,又比麝香要清淡。
  越往前走,香味越濃,走到夜市附近時,香味已經濃得不需呼吸也可感知到。
  夜市仍舊無人光顧,店前擺著的椅子,冷冷落落,被凍得起了一層白霜。似乎連夜市的老闆,也耐不住長夜的寒冷與寂寞,縮在屋內沒有出來。
  只有風,低低地拂過地上的不知什麼布料,微微飄揚成一面旗幟。
  咦?
  走得更近些,我忽然發現,那被風吹起的布料,是一方上好的絲巾,醬色格子花紋,纏繞在桌子腿上,赫然是夜市老闆平時常戴的那一方絲巾。據說這是他老婆給他買的,被他愛逾珍寶,今天不小心丟在這裡,他一定要心疼死了。
  我跟老闆有頗長一段日子的主顧之誼,便走過去,想拾起那方絲巾。
  這一走過去,繞過重重遮擋著視線的桌椅,讓我看見了夜市老闆。
  他穿著慣常的那件深色工作服,兩臂戴著厚厚的袖套,躺在地上,身體呈現一種奇異的僵直狀態,背朝著我。
  我急忙走過去,叫著他的名字“郭德昌”,同時將他的身子扳過來。他的身體被凍得很硬,象一條冰箱裡的凍魚,我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他完全反轉過來。
  一看到他的容貌,我不由驚呼一聲,手一松,坐倒在地上,連連後退幾步。
  他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已經死去。面上毫無血色,白得象蠟,皮膚因為僵硬而繃緊,眼睛瞪得極大,張大的瞳孔裡,似乎仍舊殘留著恐懼的神色;嘴大張著,仿佛臨死前仍舊在大聲呼喊著什麼,整個面部都扭曲變形,在這種死亡的慘白之中,他的臉上,分布著一大團一大團的淤青,每一團都有拳頭大小,蓋著他沒有生氣的臉,平添了幾分詭異和恐怖,仿佛一朵朵死亡之花盛開,讓這張尋常的死臉,變得如鬼魅般莫測。如果不是和他十分熟悉,我簡直無法相信這就是他本人。
  而那種奇特的芬芳,正是從他身上源源散髮出來。
  我坐在地上,喘了兩口氣,這才想起要報警。
  報警之後,由於警察很快就到,心裡有了安慰,我稍稍放鬆了一點,開始大著膽子打量他的屍體。
  冷靜下來,才看出原先沒有看出的一些東西。
  在這樣寒冷的夜裡,他的衣服是很厚的,現在卻被撕破了許多地方,衣料翻開來,露出裡面的羽絨,隨著風將破損處的衣料掀開又合上,白色的羽絨在深色的衣服上時隱時現。
  當風又一次掀開那些衣料,連羽絨都被風吹散,我驀然看見在衣服下隱藏著一些東西。
  我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
  我慢慢朝屍體移過去,用一根落在地上的一次性木筷,輕輕挑起他身上一片被撕開的衣服。
  郭德昌年紀五十有餘,已經接近老年,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穿著好幾層衣服,除了外面深色的羽絨服之外,裡面還套著兩件厚毛衣和一件保暖內衣。
  但是這些厚厚的衣服,都無一例外地被撕開了。
  我挑開所有這些被撕破的衣服,他的皮膚裸露出來。
  慘白的肌膚上,赫然是一團大大的淤青,青得近乎發黑,仿佛一朵黑色的花,開放在他慘白的肌膚上。那團青色邊緣布滿一些細小的痕跡,仿佛是一些淺淺的凹痕,仔細一看,卻又仿佛什麼也沒有。
  那樣深的顏色,對我的視力造成了強烈的刺激,我忽然有窒息的感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逐一挑開那些被撕破的地方,在他全身,甚至連腳踝處,這樣的地方,總共有上百處。
  每一處破損的衣服下,都隱藏著一團這樣的淤青。
  郭德昌,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怎麼會有這樣多的淤血布滿全身?這樣看起來,仿佛是有許多重拳打在他的全身,如此密集的重擊,他被活活打死,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什麼樣的重擊會讓他的衣服產生撕裂的破口?
  香氣冰冷地繚繞在鼻間,我忽然沒來由地一陣膽寒,打了個寒顫,朝四周看了一眼,忽然覺得,黑暗中,那些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