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晚輔導課回家,要路過一個十字街口,在這個十字街口,有一幀熟悉的風景:一個賣燒烤的新疆人,站在燒烤車旁,戴著一頂藍黑相間的氈帽,左手扶著車把,右手拿著一把蒲扇,在街燈下,他用新疆語吆喝著。我聽不懂他的話,可我知道他是在招攬生意。
在我的記憶裡,已經有好幾年了,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只要一到黃昏,這個新疆人就推著他的燒烤車,准時出現在這裡。他不會說漢語,除了他那永不變調的“喔嘿喔嘿”聲外,從來沒聽過他說其他什麼,他似乎沒有朋友,更多的時候,他黝黑的臉上寫滿了寂寞,寫滿了憂郁,只有當他把燒烤交給路人時,才看見他的微笑。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那雙黑黑的眼睛閃著光彩。
他的燒烤車比較簡單,形狀和大板車相似,只是兩個車輪的前面有一個簡易的支架,大概這樣有利於燒烤車停穩吧。車身是用鐵皮焊接而成的,分成上下兩層,上面露天的一層分成兩格,一格裡面是燃著的木炭,另一格裡裝有備用的木炭。下面一層十分干淨,並排放了幾個簍子,簍子裡有羊肉串、雞肉、火腿腸、魚、藕片……
在街燈的照射下,他時而用鉗子撥動著木炭,時而向四處張望著,只要有人朝他這邊看,他就習慣地吆喝幾聲。
每次路過他身邊,我都會注意他,我不知道是同情他,還是真的那麼喜歡吃燒烤,總之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驅逐著我,讓我感覺到他生活的艱辛,覺得買他的燒烤是在幫助他,因此我也常常是那句永不變調的話:
“請給我來五串烤羊肉。”
他嘰裡咕嚕幾句後,開心地笑了,濃黑的眉毛下,那雙深睿而迷人的眼睛都帶著笑意。他迅速地從簍子裡取出羊肉串,放在木炭上面鏤空的鐵皮上,接著撒了一勺子鹽在木炭上。他右手不停地搖著蒲扇,隨著他扇子的搖動,木炭炸開了,火星不停地跳躍著,一會兒火焰就舞蹈起來。羊肉烤得“吱吱吱”地發出聲響,空氣裡頓時飄滿了香氣。他熟練地在羊肉串上刷了一層香油,翻動著烤了一會,指著裝辣椒粉的瓶子,示意問我要不要放辣椒粉,我點了點頭,於是他噴了一層紅色辣椒粉,繼續翻動著烤,直到羊肉被烤成焦黃色了,他才拿起來,用一個紙盒子裝好遞給我。
我聽不懂新疆話,遞過一張五元錢,接過羊肉串,無意中發現是六串,於是我馬上又一次打開錢包,准備再給他一元錢。當我把一元錢遞給他時,他連連擺手,他笑得很開心,我看著他那個大鼻子,鼻翼一動一動的,我忍不住也笑了。我聽不懂他的話,可我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我經常買他的燒烤,他特意多給我一串的。
我隔三差五地去買燒烤,成了一種習慣,若是遇上去外地出差幾天,還會惦記著那輛燒烤車,還有那賣燒烤的人。我在想,他每天守侯在那裡,他生意好嗎?他臉上是否掛上了笑容呢?
有一次我去杭州出差一個多月,回家的那個傍晚,我纏著我的先生,要他陪我去買那正味的新疆燒烤,可當我們來到這十字街口時,那個我熟悉的身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本地人。我的先生說忘了告訴我,那個新疆人被趕走了,說是新疆人帶著刀子太野蠻,好多新疆人做小偷,年關了制安不好管理。
“他不是小偷,憑什麼要趕走他?”
我愕然了!難道只有新疆人才做小偷嗎?難道新疆人全部是小偷嗎?抓住了小偷就應該對其進行教育才對,而不應該因為其中有人做小偷,就要歧視那個民族!何況少數民族更需要我們大家庭的溫暖!
如今,那個新疆人離開了這座江南小城,我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我每次路過這個十字街口,腦海裡就有個熟悉的身影在這裡守侯,而我,每天也在守侯著,我期待有一個黃昏,烤羊肉串的香氣重新彌散在這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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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