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淚

我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小妖。無事的時候總喜歡仰望那茫茫無盡的太空。我知道妖界只是乾坤六界（仙、魔、佛、妖、鬼、冥）之一，但妖界那氣勢蒼茫的空間已足以使我仰望，更何況，在我們妖界，還有我的偶像，那個笑傲天地的傳奇——悟空前輩的存在。
　　在我還是剛能聽懂言語的小妖時，就聽到整個妖界關於悟空前輩的傳說。我小時候最喜歡聽悟空前輩大鬧天宮的故事。那時的我迫切希望長大。最大的願望就是跟在悟空前輩的身後，跟著他向前衝，衝向前方，打敗敵人，帶著光彩的榮耀歸來。我希望在那個時候看到悟空前輩舉棒高呼，意氣風發；我們眾小妖齊聲吶喊，要把靈霄殿都震地顫動起來……在我八歲那年，我看到父親悲憤的臉和憤怒的眼神，同時也看到了二叔的屍體。我們的傳奇——悟空前輩，在大鬧天宮後被一個叫如來的神壓在五行山下。我們妖界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探視悟空前輩的行動，但是如來不僅設下了五行山這樣高深無比的大法，玉帝還派了天兵天將看守悟空前輩，我們妖界前去探視的妖們，無一例外地失敗了！不是被天雷打得殘疾重傷就是被天兵天將殺得魂飛魄散。那一次我的父親、二叔和村裡的幾個青壯年妖去探視悟空前輩，我的二叔卻被天兵天將活活打死。那時候我就恨起一個神來，那便是如來。他為什麼要束縛我們的英雄？還不許我們去探視？
　　沒人能救得了我們的英雄！至少我們妖界救不了！哪怕是苦練四百多年！
　　自從悟空前輩大鬧天宮之後，玉帝就頒布了禁武令：凡六界要員收徒，必須要經天庭嚴格審核。於是我就自己苦練，向我妖界的父輩兄長們學習，我要救我心中的英雄出來！我的法力稍有進步，我就去闖五行山。好幾次都是死裡逃生。於是我就繼續苦練。這樣的戰鬥持續了四百多年。在第四百九十七年時，我的功夫終於有了小成。在五行山下一路殺上去，非常慘烈！數不清的槍尖在我眼前扎來，四面八方都是兵器，我渾身冒血，沒有了一絲力氣！我奪過敵人手裡的一支長槍，撐在我的後背，不遠處就是囚禁悟空前輩的洞口啊！我扭頭，透過密如林的兵器和敵人的身體，我終於看到了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神。那是多麼調皮、無羈的啊！
　　它明亮，閃耀出讓人不可遏止想要親近的光彩；它滄桑，經歷大起落後沉澱出看透一切的沉穩。
　　他看到我了！看到他認同而又悲傷的眼神，我終於確定悟空前輩看到我了！
　　悟空前輩，對不起！我四百多年的努力，到最後也不能救你出來！但我至少看到了你，這已是我能邁出的最遠腳步！
　　原諒我的無能與愚蠢，明明沒能把你救出來，為什麼我的心裡反倒為能走到這段距離而感到滿足？
　　當我醒來的時候，觀音菩薩慈祥地望著我。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原來觀音菩薩才是去五行山最頻繁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她始終在這兒。她心繫悟空前輩！在以前的衝殺中，就是觀音菩薩好幾次在暗中救了我的命。
　　「你是幸福的，有清晰的目標，義無反顧地奮鬥，對嗎？」觀音菩薩幽幽地問。我則靜靜地看著觀音菩薩。
　　「可我不行！並非我貪圖天界的位子與權勢。如果我也反抗，那只會更加害了悟空。只要我在天界，我就總有機會救悟空出去。」
　　我的心一陣陣地疼。我知道觀音是個善良的神，她幽靜的背後肯定有無盡的淒涼……我只好問她：「你找到機會了嗎？」
　　觀音若有所思道：「這次有個機會。如來欲授經於中土，中土取經者需要保護，我會力薦悟空。我已請了許多朋友幫忙。」
　　我大喜過望……事情果如觀音所說，如來聽取了觀音的意見，派悟空前輩擔任取經和尚——唐僧的保鏢，說是戴罪立功。
　　在取經和尚釋放出悟空前輩的那一天，觀音告知我天庭對悟空前輩仍然疑慮重重，只有如來並不在意。並說她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並告誡我說不要搞什麼慶祝活動。
　　關於最後一點我另想了個辦法，我把妖界推選我作為妖界之主的日子推遲到了這一天。我帶領妖界群妖明著是慶祝就任實際是慶祝悟空前輩的解脫著實狂歡了一番！那一天整個妖界是前所未有的興奮。沒有什麼心情比那天更喜悅！我們以自己的方式為我們的英雄打心眼裡歡呼！
　　觀音菩薩的不祥之感終於得到了驗證。我找機會偷偷去看悟空前輩和取經和尚一行。就在我靠近他們時，悟空前輩便發現了我。令我驚呆的是：悟空前輩的眼神完全變了！此時的他更像是個沒有思維的戰神！我立即用法器遠遁了去。我終於明白，一定是如來使了手段矇蔽了悟空前輩的神志。
　　翻遍了妖界的遠古典籍，我知道了如來用的術法叫「同族血咒」，但解法卻讓我癱坐在古老的妖界資料室裡。
　　「同族血咒，至毒之咒。惟殺同族、見血腥，刺激其大腦，可愈。」
　　在黑暗的房子裡呆了三天，我決定做一件事，我不在乎妖們會怎樣看我了！走出大殿，我對手下群妖說：
　　「取經和尚唐僧乃十世修行之人，吃其肉，可長生。各位倘能得之，本主概不責罰！」
　　這也是整個《西遊記》的一大謎案——究竟是誰說吃唐僧肉可長生不老的真正答案。
　　我是妖界之主，我愛我的子民，哪怕它是一隻狐、一頭鹿。但我又是如何愛它們的呢？我一句話就把它們送在悟空前輩的棒下，我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鮮血噴灑著倒下，在取經路上，我甚至提早就命令一些妖去等待唐僧！
　　傳說中悟空前輩們一行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我等不到了！在妖界的大殿上我整日坐立不安。終於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小妖們所報告的死傷消息了！我崩潰了！
　　我向長老會提出辭呈並向所有的妖們當面陳說了事情的原委，最後請求群妖給我一次機會，允許我在喚醒悟空前輩的事情上做最後的努力——我用自己的生命去刺激悟空前輩。
　　長老會罷免了我妖界之主的職位，但也批准了我的請求。在我出發前，長老會開始組織自願者隊伍以救悟空前輩，聽說取名叫「飛蛾行動」。
　　我駕著雲霧趕上了悟空前輩取經一行我悍然迎上了那無敵的棒法我遺憾地發現差距竟是如此之大我瞳孔中印出劈頭而下的閃電一棒。我定定地看著我一直以來崇拜的傳奇。如果他的眼神堅定，那麼我用自己的鮮血將他柔軟；如果他的心也堅硬，那麼我就用冷靜來將他震撼；如果無法讓他改變，即使是我的毀滅，那麼我仍然無怨無悔願意去做促使他改變的量的積累。
　　如果我可以選擇死亡的方式，那就是擁抱死亡。此刻，我張開雙臂，笑迎那曾經笑傲九天的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