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傾盆的雨聲,窗內是幽幽的琴聲。
一陣夾雜雨絲的涼風無聲地將輕紗掀起,露出那紗簾之下的絕色臉龐。
卡的一聲,琴弦斷,琴聲戛然而止——笑雨擡起頭,初妝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憐兒,這兒太悶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說著便站起身來。
不多會兒,隨著腳步聲的漸近,一個清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小姐,外面還下著雨呢,我們把傘帶上。」
「嗯,好。」
喜歡雨天散步的人果然少之又少,笑雨興奮得往返於平時那些因為人多而無暇多逛的街道,像個小孩子一樣充滿了好奇,撐著油紙傘的憐兒在她身後跑的有些氣喘籲籲,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向嬌氣的笑雨今天怎麼跑這麼遠都不累。讓她無奈的是主子跑得太快了,雨又這麼大,要是淋出病來,自己可擔待不起。就在這時,笑雨突然停下了,停在一座府邸的門前。憐兒急忙跑過去為她撐起傘,嗔道:「小姐,您都淋濕了,快回去換身幹的衣服吧,別著涼了。」笑雨沒有回答,目光卻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向,憐兒有些奇怪,只好順著笑雨的目光看去。
前方的雨地裡,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的衣衫和長髮已經濕透,有些零亂地貼在身上,然而,就是這樣狼狽的一個少年,吸引了一向高傲的笑雨的目光。憐兒有些不解,可笑雨那熾熱且癡迷的眼神已經默默地告訴她,這是辜大小姐的一見鍾情!憐兒會心一笑,道:「小姐…」剛想說要不要認識一下,笑雨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朝那位少年走去,憐兒忙追上去把傘塞給她。為了不打攪二人的情調,她只好隨便找了個無人的屋簷躲的遠遠的。還好笑雨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就急急撐傘步入了愛情的花徑…
憐兒聽著淅瀝的雨聲,覺得身心頓時清爽了許多,疲憊也在慢慢消失,靠在牆壁上的她靜靜地發起了呆。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觸感把她驚醒,「姑娘,你淋濕了。」站在她右側的是一位溫文而雅的少年,淡香的手帕輕輕為她拭去雨水的痕跡,憐兒心想自己一定是碰上什麼花花公子了,她有點想逃,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她擡起頭端詳著他,少年長的很是端正俊俏,一點也不像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一雙明媚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她,瞬間染紅了她的雙頰,讓她有些頭腦發漲。「多謝公子了!」她小聲地道了謝,然後借手帕遮蓋住自己紅紅的臉頰。那人笑了,笑的很溫暖:「在下穆意綿,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憐兒。」她彎了彎嘴唇,綻放出一個蓮花般美麗的笑容。
「憐兒!」
一個略帶憤怒的聲音響起在憐兒的身後,把她嚇了一跳。
「小姐…對不起。」她急忙跑到笑雨身邊,不停地道歉。卻沒發現穆意綿的眉頭在輕輕皺起。笑雨壓低聲音狠狠地說了句:「滾!回去再跟你算帳!」憐兒哆哆嗦嗦地說了一聲「是」,來不及回頭再看一眼就急忙朝身後的雨幕中奔去,穆意綿抿了抿嘴角,接著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這時,大雨竟奇跡般停了下來。笑雨迎上來優雅地笑著搭道:「穆公子。」穆意綿轉了個身,冷冷地背對著她,道:「辜小姐,時辰不早了,在下告辭了!」「穆公子…」笑雨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憤恨交加,心想:一定是那個死丫頭在穆公子面前說了我什麼,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
穆府
「綿兒這幾天一直魂不守舍的,不知道怎麼了。」正廳內,一位穿金戴銀的貴婦人頭疼地放下手中的茶盞,道。
「我看這小子八成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不如尋個時間跟他聊聊,綿兒今年都十七了,也老大不小了,該是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正席之上的穆秋嚴肅地說道。
下人們紛紛私語。
陽光透過百葉窗灑下一片斑駁,穆意綿伏在桌子上,手中畫筆輕柔地勾勒出少女的明眸,乍一看彷彿真人一樣。他笑了,笑得明媚動人:「憐兒,我喜歡你!」他對著畫上的少女癡癡地說道。畫上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嘴巴也動了:「意綿,我也喜歡你。」「啊!」穆意綿嚇了一跳,忙後退幾步,這時再看那幅畫,已經恢復了正常,他安慰自己說大概是因為太思念憐兒所以出現幻覺了吧。「咚咚咚!」有人敲門,打開一看竟然是哥哥穆意卿,他愣了一會兒,忙請哥哥進來。穆意卿笑了笑,坐下來,目光剛好觸到那幅水墨畫上的少女,頓時笑意更濃了:「意綿,這是你畫的吧?」「啊,我…」穆意綿尷尬地紅了臉,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心裡卻在不停地責備自己剛才居然忘了收起來。穆意卿好奇地湊上去說:「這是哪家的小姐,長的挺水靈的。」穆意綿就吞吞吐吐地說是隨便畫的,沒有真人對照。聰明的穆意卿怎麼可能被這種明顯的慌話給糊弄過去?在他的再三追問下,穆意綿終於說出了畫中人的身份…也就是辜府辜大小姐的丫鬟憐兒,聽罷,穆意卿的臉色沈了一會兒,他說:「意綿,你是不是喜歡她?」穆意綿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完全可以證明的確是這樣。「唉~」穆意卿裝作頭疼地歎了口氣,果然看到了穆意綿著急的模樣:「哥,你是不是覺得她是個丫鬟?可是她真的是個好姑娘…」穆意卿笑了笑,說:「我當然相信你的眼光,所以,哥就給你當回媒人,一會兒就去把那丫鬟給贖回來當少夫人,怎樣?」「謝謝哥哥,不過…別強求。」穆意綿的眼睛裡瞬間充滿笑意。「知道了!」穆家大少穆意卿調皮地拿扇子敲了一下弟弟的腦袋,隨即便樂呵呵地出府了。穆意綿見哥哥走遠了,於是連忙捧起那幅畫,再次陷入了沈思。
翌日,穆意綿因為淋雨和思念過度而發了高燒。
「憐兒…憐兒…」穆意綿精神恍惚地撫摸著畫上的少女,低聲沈吟。
畫上的青石板、屋簷、雨絲都如此真實,好像自己就身處其中,觀望著周圍的這一切。執帕的少女輕輕擦拭著臉頰上的水珠,透著稚氣的素顏,輕易地將他的心神勾起,念念不忘。他說:「憐兒,你知道嗎?我可以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去過自由的生活,這樣的活著真的好累。」剛說完,頭腦就被濃濃的睡意所佔據。過了不久,倏的一道銀光閃過,畫上的青衣少女動了,她輕輕地走出畫紙,站在了他的身邊,為他蓋上毛毯,玉手不經意地碰到他滾燙的皮膚,柳眉微顰:「怎麼燒的這麼厲害。」她輕輕地將他攙起,扶到床上蓋好被子,望著他憔悴的睡顏,畫中女美麗的眸子裡閃過一股傷感。
「咚咚咚!意綿!」門外傳來穆意卿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正想回到畫中,門就嘩的一聲被推開了。穆意卿驚呆了,這不是那個畫中的少女嗎?憐兒連忙一揮衣袖,身形瞬間化作一縷青光鑽進了畫卷裡,穆意卿瞪大了眼睛,一邊念著「幻覺,這是幻覺…」一邊還是忍不住向畫面裡探頭凝望,只見那青石墨壁間,少女的身影婷婷玉立,唯獨手中沒有了那條淺色的絲帕,正疑惑著,就發現了躺在床上狀態不佳的穆意綿。「意綿,你怎麼了?醒醒。」穆意卿拚命搖晃著弟弟的身體,晃蕩間,卻見一條素潔的絲帕飄了下來,正是畫中女缺少的那條。想起剛才的一幕,穆意卿不禁有些心虛,難道撞邪了?這時,穆意綿才稍微有些清醒,他說:「哥,我見到憐兒了!」「你確定?」「嗯。」
穆家,一個很少有人會來的舊書房裡
「卿兒,你說的都是真的?」貴婦人手中的茶杯顫抖著,顯然心神極其不定。
穆意卿說:「母親,孩兒前些日子派人到辜府去打聽過,那個叫憐兒的丫頭據說是因為犯了家法被那個任性的大小姐給杖斃了!」
貴婦人嚇得有點哆嗦:「卿兒哪,我們家世代光明磊落,這冤魂怎麼會纏上我們家的啊!」
「母親,這個…八成是因為弟弟跟她生前有段孽緣吧。」
「別說了,趕快去請個道士回來驅驅邪啊,讓那個憐兒趕快投胎,別纏著我們綿兒了,啊。」
「是,母親!」
又是一個雨天,雨點嗒嗒地掉落在屋簷、街道上,打濕了整個大地。穆意綿就站在與憐兒邂逅的那個地點,靜靜地溫習著那難忘的一幕。「意綿!」那個聲音突然響起,百靈鳥一般清柔動聽。他猛地轉過身來,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就那樣毫不遲疑地映入眼簾,對自己溫柔地笑著,「我回來了!」封存以久的感情於是像決了堤的洪水般噴湧出來,除了擁抱再也不能用別的什麼來表達!
雨水依舊沙沙落下,模糊了兩個人的身影。
憐兒甜蜜地笑著,卻流下淚水:「意綿,我沒有想到這輩子真的會有機會和你在一起!」
「不,我們下輩子也要在一起,我會永遠保護你!」穆意綿將她抱的更緊了,像是要永遠抓住這易逝的幸福。
憐兒低下頭,其實…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管能不能永遠……
穆府
穆意卿一行人焦急地圍在床邊,看著那位號稱包治百病的江湖郎中靜靜地為昏迷中的穆意綿把脈。
「先生,我家綿兒到底得了什麼病啊?」穆夫人抹著眼淚詢問道。
郎中搖了搖頭,說:「實不相瞞,貴公子脈象薄弱,三魂六魄分別少了一魂一魄,如果不在三天之內將他的魂魄喚回,可就……」
穆夫人撲咚一聲跪倒在地上,哭道:「求先生救救我家綿兒!」
「夫人快快請起,在下盡力便是。」
夜深了,十五的滿月高高地懸在窗外,皎潔的清光照得憐兒那銀色的耳環閃閃發亮。穆意綿輕輕地從背後抱住她:「別著涼了!」憐兒的眼中掠過一抹憂傷:「已經一天了啊。」「什麼一天了?」穆意綿奇怪地看著她,突然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把她抱得更緊了:「憐兒…你不要走!」憐兒低下頭的眼睛裡覆上了一層霧氣。對不起,意綿,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三天之內我必須要送你離開畫卷,否則你會死的…
她說:「意綿,我想出去看月亮。」「我陪你!」穆意綿很快答應,然後將自己的外衣解下為她披在身上。帶著熟悉體溫的外衣披著,有種久違的溫暖在裡面,憐兒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眼淚湧到一半還是拚命嚥了下去,她強顏歡笑道:「意眠,你看,月亮多美!」淡淡的鵝黃色光暈灑在她的周圍,整個人美麗得好像月下的精靈。穆意綿想抓住她的手,可是怎麼都無法靠近,那抹彷彿帶著霧氣的笑容,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會消失一樣。
這股抓不住的朦朧感讓兩個人壓在心底的幸福同時變得有些遙遠,穆意綿抿了抿唇,帶著憂鬱的眼眸開始擡頭望天。
另一邊,知了的鳴聲已經漸漸低沈下去,寂靜的夜空中,只剩下一輪碩大的圓月。一位身穿道服的青年道長靜坐壇心,周圍的燭火紛紛不點自燃。原來,他正是剛才那位號稱奇人的江湖郎中。
過了一會兒,四周涼風漸起,穆府眾人的心情也一下子緊張起來。
「護好蠟燭!」道長閉著眼睛悶喝一聲,周圍負責照看蠟燭的下人們忙點點頭,齊聲說:「是!」
道長念了段咒語,然後將一串黃符點燃把灰撒在碗裡。
突然,道長睜開了雙眼,對著碗心大聲喝道:「穆意綿!!!」聲音雖是從他口中發出,卻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樣,眾人目瞪口呆,但皆不敢言語。
「憐兒,你聽到了嗎?剛剛好像有人叫我。」穆意綿奇怪地四下環顧了一遍。
憐兒皺皺眉頭,指尖一抹青光劃過,四周頓時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隔音牆,將兩人身處的空間無聲地籠罩起來,她裝作疑惑地說道:「我好像沒有聽到啊,你再聽聽。」穆意綿搖了搖頭,說:「大概是幻覺吧!」兩人說罷就再次談論起了別的話題。
壇中央的道長皺著眉頭凝視碗心浮現出的這幅氣人的畫面,狠狠地說了句:「孽障,我讓你永不超生!」
一天過去了,憐兒每時每刻都計算著時間,想著和心上人多相處一秒是一秒,到此臉上已憔悴了不少。穆意綿看著她那憂心忡忡的樣子,心中隱隱作痛,然而不明所以的他完全不知如何讓她開心起來。「憐兒,你有什麼心事嗎?」猶豫再三的他終於還是開口了。少女把頭埋進他的胸口,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意綿,你想念你的父母還有哥哥他們嗎?」穆意綿輕輕摟著她的肩,目光飄向遠處,說了句:「還好。」「哦,這樣啊,」她落寞地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意眠以後一定要活得幸福快樂,即使我不在了…」穆意綿搖搖頭,說:「憐兒,你不會不在的,我們要一直在一起!」這句話剛落,憐兒就突然像觸了電一樣掙脫出他的懷抱。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她不自然地笑笑,又重新坐下來,拉住他的手,「意眠,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好。」
小小的瀑布飛流直下,像一根銀色的布條掛在山間,落腳處是一池清冽的鋪著大片荷葉的荷塘。碧綠欲滴的嫩葉間,幾朵含苞欲放的蓮花靜靜地佇立著,宛若淩波而立的仙子。「這是睡蓮,我最喜歡的花。」憐兒微笑著望著它們,輕輕地說,「每次當我離遠了看的時候,它們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的確,沈眠中的東西會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美麗,這種美麗雖然平凡卻足以讓人驚心動魄!穆意綿靜靜地觀望著,過了許久,才說:「其實,它也是我最喜歡的花。」
憐兒轉過身,輕快地撲到他的身上,小鳥依人般蹭了蹭,說:「意綿你真好!」
「憐兒,」穆意綿笑著偏過頭,耳根有些泛紅,「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他說的無比認真,憐兒含笑望著他明亮的眼睛,毫不意外地對上一句:「我也是。」穆意綿笑了,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天真,像一個拿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無邪單純。憐兒輕輕掂起腳尖,對著眼前人的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兩人的手分別搭在對方的腰上,眉眼相對間深情款款。
就在那一剎那,他們好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一朵,又一朵…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多了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已經第二天了,那個江湖道士到底有沒有本事救綿兒,要是沒本事的話乾脆轟走算了!」穆秋拍著桌子吼道,下人們紛紛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老爺,您這麼生氣也不是辦法,氣壞了身子怎麼辦?」旁邊一位稍年輕些的婦人一邊替他錘背一邊勸道,「依臣妾看,不如暫且先相信那個道士,他要是醫不好二少爺,我們再趕他走也不遲!」
穆秋一聽,立刻扯著他那渾厚的嗓門吼道:「胡說!時間來的及嗎?」「老爺怎麼糊塗了?那種江湖道士的話也能信?上次臣妾的侄女染上了點風寒結果愣是被一個江湖郎中說成是肺氣腫,他們啊,都是一個勁兒地把病往重裡說,好多賺些銀兩,老爺不必過於擔憂!」婦人繼續勸道。
穆秋這才鬆了口氣,歎道:「但願如此吧!」
穆府後花園的小路上,穆意卿正準備去探望一下弟弟的病情有無進展,就看見那位神醫道士拿著藥箱匆匆地朝二姨娘廂房走去。
「先生請留步!」穆意卿急忙叫住他,「先生這是要去哪?」
「哦,回大少爺的話,二夫人身體不適,剛剛派人傳在下過去。」
「對了,舍弟大概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這個在下也不能斷言,不過今晚我會試著再施一次法,把二少爺的魂魄從那畫中引出,好在那女鬼剛死不久,應該還不成氣候。」
「那就有勞先生了!」
「不敢不敢…」
再說憐兒和穆意綿接吻之後,相伴終身的願望更加堅定起來,誰也不想破壞這段美好的愛戀,可是對憐兒來說,如果自己真的不惜代價地把穆意綿留在身邊的話,對現世裡他的親人而言就太過殘忍了,愛一個人應該是希望他幸福快樂才對,自己決不能這麼自私!
她低下頭,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心緒再次被打亂,因為,旁邊出現了另一個修長的影子,穆意綿在她的旁邊慢慢地蹲下來,說:「憐兒,你為什麼不開心?」她看著他那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忍,但還是不得不將真相說出:「意綿,是我太自私…才會帶你進來!我們其實是在你的畫裡,你不屬於畫卷,而且你的家人很擔心,所以,我們總要分開的。」穆意綿怔了怔,說:「憐兒,你說的…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憐兒唰的一下站起身,手一揮將周圍那道無形壁收回,緊接著就有唸咒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隨著唸咒聲的漸近,一個個肉眼可見的碩大字符不斷地從聲源處湧現,朝憐兒柔弱的嬌軀迅速撞擊而來,碰撞之後又化為金色粉末在空氣中消失…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憐兒口中湧出,穆意綿慌了,他急忙將憐兒擋在身後,可那些金色字符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準確地從他的身邊繞過,不停地從空隙中襲擊憐兒。穆意綿見大勢不好,急忙背起憐兒飛快地跑了起來。周圍似乎又要下雨了,雷聲已經轟隆隆地響起。穆意綿焦急地背著憐兒跑來跑去,累的滿頭大汗。可是周圍的確找不到什麼可以躲的地方,這樣下去憐兒一定會撐不住的…這時只見憐兒虛弱地指了指那片荷糖,說:「綿,我們跳下去!」穆意綿看著那片美麗平靜的荷塘,心一橫,便撲嗵一聲跳了下去。岸上,那些金色字符果然遇水則溶,沒有再追擊過來。
此刻,廂房內的二夫人正悠悠地坐在床邊喝茶。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她急忙放下茶杯,在床上躺下,裝作虛弱地呻吟道:「哎喲,誰啊?」「是在下,為夫人看病來的。」門口的人正色道。「先生請進!」二夫人喚道,「恕妾身不能迎接先生。」「咯吱」一聲,門開了,年輕的道長慢慢地走過去,道:「請問夫人是哪裡不舒服?」「幾乎算是…哪裡都不舒服吧!」說著,便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實不相瞞,妾身此次並非身體的大病,而是心裡的大患,要除此患,還需先生幫忙!」道長拱手道:「夫人請講,只要不是有損天道的事,在下自當竭盡全力。」二夫人冷笑道:「讓穆意綿回不來,這算不算有損天道呢?」道長一聽,連連擺手道:「這忙恕在下幫不得,還勸夫人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是怕穆老爺知道還是怕我少了你的銀兩?」二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五萬兩,夠嗎?」道長站起身來,臉色一變,語氣也沒那麼好了:「在下豈是見利忘義之人,夫人這忙恕在下幫不了,告辭!」「你…」不等二夫人的話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廂房,背影滲透灑灑清風。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難道不是水裡嗎?為什麼還可以呼吸…
穆意綿睜大眼睛,腦海裡充滿了疑問。突然,他看到憐兒的傷口還在泛著陣陣血霧,頓時臉色變得蒼白:「憐兒!」一張嘴竟然並沒有河水灌進來反而能夠正常說話,他有些奇怪,但沒有時間思考這個。憐兒虛弱地笑了,她說:「剛好,意綿,讓我告訴你一切。」穆意綿輕輕地抱住她,目光無限憐愛。她歎了口氣,說:「意綿,你還記得辜笑雨辜小姐嗎?我們一起去散步的時候她就已經對你一見鍾情,可能你我的相遇引起了她的不滿,回去之後,就…」穆意綿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說:「憐兒,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憐兒把手搭在他那張完美的臉上,再次低下頭:「你我人鬼殊途,遲早會分開的,不是嗎?」「什麼?」穆意綿大驚,「難道就因為我們說了幾句話,她就…」憐兒搖了搖頭:「因為她愛你,意綿,杖責加身的時候我的確恨過你,如果不是遇見你,我也許就不會死的這麼難受,可是現在我覺得那都不算什麼了,看到你為我畫像,我很感動,於是我的靈魂附在了畫上,遊走於畫中世界,所有那些美麗的場景都能讓我想起你,所以,我自私地把你的靈魂也帶了進來,準備三天內就送你回去,否則,你會死…」說到這裡憐兒的身體顫了一下,「今天是第二天了,明天就是第三天。」
穆意綿忽然聽到了咕嘟嘟的聲音,目光望向池底,那裡不斷地有許多透明的水泡漲起來,飛速地向頂端湧去。「穆府請來的道士正在拉你回肉身,回去吧,意綿。」隨著話音的落下,周圍的水泡猛地翻滾起來,在憐兒的臉頰兩側紛飛,和著眼淚一起……
穆意綿緊緊地抱著她,幾乎同時,周圍開始劇烈晃蕩起來,天搖地動。穆意綿與憐兒的姿勢由緊緊相擁變為他費力地拉住她的手,他說:「不要走,憐兒!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天堂還是地獄!」
憐兒笑了,那是他見過最淒美最絕望的笑容。
「有你這句話,就就夠夠夠了了了了……」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玉琢般的素手輕輕掙脫,相觸的部位由手心滑到手指,最後完全脫落,緊接著就被急流迅速地往後推,漸漸地,連同身子也一起沖刷不見,霎時,無數的泡泡湧了過來,擋住了穆意綿不捨的視線……
意識漸漸的模糊……
還記得初見時,那個似蓮花般乾淨無暇的笑容,少女執一張手絹微掩素顏,含笑間櫻唇輕啟,口中發出如風鈴一般清脆的聲音靦腆地道謝。任雨水嗒嗒地敲響愛情的音符,那素裝的人兒就那般靜靜地站著,沒有一絲的卑微亦沒有一絲的高傲,整個人就彷彿融入了煙雨一般。沒有打傘的她,青絲滲著雨珠,臉頰的線條卻優美而柔和,清秀出奇的眉眼間總是繞著一絲看不見的白霧,淡的仿若出浴的睡蓮。
「憐兒!」
「意綿,我沒想到這輩子居然真的有機會和你在一起……」
「我以後都不會放開你了!」
緊緊相擁時的幸福,相濡以沫的甜蜜,海誓山盟的諾言,此時,卻只剩下穆意綿一個人在孤單的青石板路上奔跑,朝著未知的方向。
憐兒…我還沒有實現諾言,我說過要給你幸福呢。
等著我,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穆府——
「憐兒…憐兒…」穆意綿驚叫著起身,卻看見一家人都圍在這裡,其中,母親還在小聲啜泣。
穆夫人見兒子甦醒,一時間悲喜交加,馬上就撲過去抱著兒子痛哭起來。
穆意綿想起畫卷裡的經歷,心中感慨萬千。同時,望著這熟悉的家人相聚的畫面,他似乎也瞬間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問題。
不對!身上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他疑惑著擡起衣袖,心想:絲帕呢?
穆意卿一跳三蹦地蹦到他身邊:「找什麼呢?是不是找那條手絹?」
「嗯。」他誠實地點了點頭。很快母親疑惑的目光就射了過來:「你們兩兄弟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喏,你看!」穆意卿把畫卷展開,眾人大驚,畫上的少女怎麼不見了?
那位道士咳嗽了兩聲,說:「我已經送她去投胎了,看在她的一片用心良苦的份上。」
「啊?!」眾人驚訝地發出一片喧嘩……
2011年4月20日中國某市歷史博物館內
一名年過六旬的老者正悠悠地為眾人講述這個淒美的故事,在他旁邊的牆上,掛著那副名為「眠蓮」的水墨寫意畫。
「老先生,那然後呢?」一位拿著攝像機不停拍照的攝影師好奇地問道,「那個道士有沒有拆穿那個二夫人的事呢?」
「然後啊——」老者撫了撫花白的鬍鬚,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莫名的滄桑之感。
穆府後花園院子裡的桃花開了,一片一片,很美。
穆意綿和哥哥陪同母親一同前來賞花。
「娘,我跟你說啊,那天二姨娘叫了道長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不安好心,以後要提防點。」穆意卿唧唧歪歪地把那天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穆夫人笑道:「怎麼可能呢,這孩子!別這麼說你二姨娘。」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附近:「夫人,借一步說話!」
「道長?」三人同時一驚。
穆夫人擺了擺手,讓丫鬟小廝們退下,然後四人找了個涼亭坐下來。
「道長有什麼話請講便是。」
院子裡的桃花已經落了一地,活像鋪了一張粉色的大地毯,穆意綿靜靜地對著桃花發呆,感受那隨風而來的淡淡清香環繞在周圍。
原來,這二姨娘是辜笑雨的姑媽。辜笑雨原本是深深愛著穆意綿的,只因那次被他冷言所傷之後怒不可揭,先是杖斃了穆意綿的心上人憐兒,後又拜託姑媽將穆意綿也送上西天。二姨娘嫁入穆府已久,早就想一個個除掉這些人好獨佔財產,不料道長非但不幫忙還將她狠狠斥責了一番,於是,她想到了在明日穆秋的壽宴酒中下毒,以絕後患。即使東窗事發,也好推卸到辜笑雨的身上。
三人聽後都不覺深吸了一口涼氣。
「她這也太狠了!」穆夫人頭疼地感歎,「那麼,道長,您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道長賣起了關子,「天機不可洩露!」說著站起身來,衣角一翻,腰上的玉珮忽然顯露了出來,上面用金粉寫著「玄空門」三個字。三人大驚,穆夫人顫抖著發問:「您……莫非就是玄空門的門主玄雲道長?」
道長笑而不語,衣袖一揮,身影便不見了。
一陣風忽地吹過,花瓣紛紛打著旋兒飄向了遠處碧藍的天空。
老者歎了口氣,接著道:「後來穆夫人提前報了官,壽誕的事被查明,一切也算真相大白了。唯獨這幅畫…一代代流傳至今啊!」
說道這裡,攝像師們對著那副「眠蓮」又是啪啪一陣猛拍,罷了,有一位嬌笑的裙裝女孩突然問道:「這位大爺,那件事您是怎麼知道的?」
老者笑而不語,只是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玉珮。上面清晰地刻著「玄空門」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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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