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落日,綿綿流水,裊裊荷香,點點飄萍,暮色彌漫滿湖的青荷碧影,紅衣翠裳。一枝木槳劃破了水聲,撥動了荷瓣涼涼的露珠,一串笑聲透過霞的衣裳,水的肌膚,在玉盤裡脆脆跌落。一葉扁舟,一群少女,嬉鬧著爭著奪槳,一時間,惹得花動影搖,暗香湧動。那女孩兒,玉簪螺髻,松松挽就,綠衣白裙,婷婷而立,淡淡的橘色光籠罩著她——柳眉彎彎,眸光盈盈,唇畔嗪著微微笑意,悠悠晚風搖動裙角,衣袂翩飛間聽她淺淺低吟:“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歐鷺。”輕快的音符如星子閃爍在白荷綠藻間,柔柔地蕩漾。
(二)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丁香枝上,豆蔻梢頭,是誰撥動了少女的心弦,把深深淺淺的心事,婷婷裊裊地掛滿春的枝頭?小軒,書案,香爐,窗外,游絲飛絮,紅煙翠霧。那女孩兒素手執筆,卻久久不能落下,任一滴濃墨在素箴上層層疊疊蕩漾開來,像是相思,早在不經意間,密密麻麻爬滿了院裡的青藤。“唉——”一聲嘆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踱出書閣,步入水榭,斜倚涼亭,哦,水中那女孩兒,你那酡紅的臉蛋為何羞赧,你那嬌艷的雙唇為誰綻放,是什麼讓你嘴角輕揚,是什麼讓你的眸子如此明麗動人?哦!她長大了,在搖曳的花裡,在喧鬧的鳥鳴裡,輕輕地打開情感的門,悄悄探出相思的觸角,在浪漫的詩句裡,在滿紙君名的情意裡,在顆顆串起的紅豆裡,一顆少女的心,亂了!
女孩兒,誰是那根系在心頭的弦,誰是那個攪亂一池春水的影?是汴京城裡那書生麼,握書成卷,握竹成簫,揮袖間吟落多少華章鴻篇?是他麼,一襲白衣,一柄紙扇,如修竹般翩然而立?是他麼,那個喧鬧的花燈節,滿目都是燈謎,你自信的將謎底一一揭曉,那個痴痴凝望你的公子?是他麼,長眉入鬢,雙眸如星,對著你喃喃自語:“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莫名,你雙頰緋紅,心跳如鼓?是他麼,月老的紅線纏繞的彼此,情絲似網,剪不斷,理還亂?
那女孩兒捂住發燙的臉,挽起袖,彎下腰,纖指在水面上飛快的寫著:“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親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三)
煙雨霏霏,楊柳依依,小橋彎彎,絲竹渺渺,橋畔,一把油紙傘,半湖煙雨,掩映著一張清麗的容顏,那女子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一汪春水,蕩漾著柔柔的光,她的眉梢唇角輕舞飛揚,她的懷中桃花嫩紅梨花粉白,她是三月的楊柳風裡一首寫意的小詩,流淌著初春的嬌艷與嫵媚,她對著懷裡的花兒輕語:“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花美?人嬌?桃花人面兩相映。但願天下解花人,莫負柔情千萬縷。
聚散依依,空閣寥寥,那女子曾把酒東籬,染暗香盈袖;也曾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曾斜倚西窗,問海棠依舊;也曾薄衣初試,綠蟻新嘗。奈何,還是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情到深處,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薄薄嬌恨,點點離愁,似掛在花蕊上的清露,顫顫崴崴,泫然欲泣。
(四)
黃昏,微雨,那女子雙眉緊鎖,長長的睫毛上一粒淚珠像濕了翅膀的蝴蝶,在晚風中輕輕顫抖,她消瘦的身形,薄薄的衣衫,在深秋的濃愁裡伏在窗前的書案上淺睡。夢中,有荷塘爭渡,秋千蕩起笑語無數;回首嗅青梅,有暗香盈袖;曾問海棠依舊,卻是綠肥紅瘦;有臨水照花,踏雪尋梅的詩情,菱花鏡裡,對鏡貼花黃的雅意;曾琴起簫動,奏盡多少情真意重;填詞作賦,描盡多少清詞麗句;有落花微雨,執手相看,盡在不言中的默契;也曾把酒黃昏後,賭書潑得茶香留;有漢水烏江畔,語落鏗鏘“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簾卷西風,吹去一枕清夢。前塵似水,畢竟東流去。風挾著雨襲來,徒留一臉疼痛。雨裡,埋藏什麼,流逝什麼,訴說什麼,傾聽什麼,呵,雨聲,滴損柔腸。風蕭蕭梧葉上,雨點點芭蕉間,哪堪風雨添悲傖,哪堪風雨卷凄涼。風雨兒怎當,風雨兒定當,風雨兒難當!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雨絲細如愁。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那燕兒,可是舊時相識?淚眼問花花無語,亂紅飛過秋千去!那花兒,可曾沾上葬花人的眼淚?那花兒,也曾明媚鮮妍,著意爭春,終是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那女子痴痴凝視窗外,一席秋色,滿目悲涼,她披掛滿身的濃愁,一腔離恨,半世寡歡,纖弱的肩膀,左邊是亡夫怨,右邊是離國恨,濃濃郁郁,化作縷縷銀絲纏繞在發間,凝成一泓秋水刻在眸中。如此深刻的,惆悵!任秋雨瀟瀟,秋風颯颯,在天地間傲然而立。
那個清秀婉約的女子,如一道遺世而立的風景,斜插在多舛的命運,沉重的歷史裡,她幽幽的一聲嘆息,跨越千年,仍涼涼地響在耳畔。她似一首清麗的詞,婉轉而多情,似一首凝重的詩,執筆為戈,敢問天語。紅顏香骨,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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