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殤

一生一世一雙人。
　　三千年前，白無常愛上人間女子顏無雙。在三生石上刻下：一生一世一雙人。月老將白無常人鬼殊途的孽緣稟告了玉帝，玉帝喝斥閻王手下迷戀人間女子，給神靈帶來羞恥，一定要對白無常嚴懲不貸。
　　黑無常苦苦哀求，看在黑白無常萬年來對地府的效勞寬恕白無常。閻王本是無情鬼，卻法外開恩。讓白無常親自殺死顏無雙，便是對天庭交代。
　　白無常道：寧受輪迴之苦，也不會苟且偷生。
　　……
　　一，
　　我叫閻雙兒，是陰曹地府的公主。我的父王是這地府王，鬼稱：閻王。
　　那些人間來的罪魂兒承受十八層地獄懲罰，那些生不如死的痛令鬼選擇煙硝魂滅。鬼是無情的，沒有生死輪迴的痛苦，卻感受不到七情六慾。有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麼那些為情死的鬼魂說只羨鴛鴦不羨仙？當神仙不好嗎？
　　七月十五俗稱人間鬼節，是陰曹地府放歸日。也是我的生辰。
　　「黑無常，為什麼白無常每到鬼節的時候在奈何橋上守望？像是在等待什麼？」聽鬼奴們說白祭司每到鬼節會在這裡守望，至今也有三千年了。他在等什麼？為什麼那麼惆悵？
　　「他在等他心愛的女子？」黑無常淡淡的回答道。
　　「難道他不知道人鬼殊途嗎？愛上人類，是天庭地府大忌。」
　　愛情是神靈界的禁果，只有七情六慾的人才能嘗到，為何白無常會觸動禁果？看著白無常消沈守望者奈何橋，一聲聲歎息讓陰風變得更淒涼。愛情禁果到底是什麼滋味，為何讓那些情殤的魂魄念念不忘彼此？讓陰曹地府堂堂白祭司為情所困？
　　「三千年前鬼節的時候他心愛的女子魂飛湮滅的時候，他便想隨著湮滅。本來以為他喝了孟婆輪迴湯會忘記傷痛，可是醒來的時候他就變成這個樣子。不記得那女子，卻記得心神被掏空了。」白無常看著眼前女子：無雙，為何你忘記前世的他？
　　愛情禁果果然不好吃，七情六慾比十八層地獄還可怕。我搖搖頭，朝奈何橋走去。
　　二，
　　奈何橋下，忘川河，無數世間浸沈底。
　　陰風緩緩，令鬼氣爽。我喜歡坐在奈何橋上看忘川河，裡面有自古到今人類變化，家常瑣事，一生潮起潮落。令鬼娛樂。
　　「白無常，你在忘川河裡找到所愛女子前世了嗎？」看著那渾濁的忘川河，沒有那跟白無常有關係的女子。我開始好奇，這女子真的魂飛湮滅，也會留下印記。我這個地府公主也感受不到，是我修煉不夠嗎？
　　「……」
　　白無常沒有反應，一直看著那渾濁的忘川河。對這個公主，他沒什麼感情，所以不尊重也不排斥。
　　「父王明日讓我到凡間修煉，若我能超脫人間荊棘，便位列仙班。白無常，謝謝你。我看到你這樣魂不守舍這般痛苦，我更有信心戰勝凡間荊棘。」
　　陰曹地府王孫貴族子弟一到三千歲就必須經歷凡間磨練。父王說，人間是痛苦的地獄，有成仙的意志才能克服。這開天闢地以來，也是有不少神靈逃不掉凡間的誘惑，走上輪迴之苦。
　　白無常終於有了神色看著我，從他的眼睛我看到一抹刺痛，彷彿在說：閻雙兒，就你這麼小丫頭能抵得住誘惑嗎？
　　開始我是很心虛，陰曹地府的萬年勾魂白祭司都沒有逃出凡間誘惑，我才幾千年道行……
　　我開始恐懼不安：凡間？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三，
　　明媚的陽光令我沈醉，這就是人間。
　　我大口大口呼吸這凡間的氧氣，對這小小的臨安城開始我閻雙兒修煉成仙目標前進。
　　父王給了我人類的體魄，沈重的讓我放棄修煉。我飛不起來了，只能用腳一步一步適應人類生存。人間，陽光明媚，比陰曹地府那陰暗的冷氣好多了。
　　「娘子，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到煙花之地了。」男子苦苦哀求，那婦人卻哭哭啼啼擺脫男子牽扯。
　　這是愛情禁果症狀，在忘川河我看到很多這樣的戲面，便為那女子討回公道。
　　「他既然尋花問柳，你就休了他。」
　　這句話引來旁人的圍觀。我才想起自己是在開天闢地三千年後的凡間，臨安城。
　　那女子停止哭泣看著我，對我這個小丫頭說出來的話感到驚訝和諷刺。這也難怪，這是封建思想的凡間，男尊的年代裡。我看著那女子丹鳳眼，知道她是十九天前我放回的靈魂投到官宦人家。我笑了，那女子長的如此楚楚動人，跟那前世魂魄相比，天壤之別，如今她到人間已經是十九年。
　　「姑娘看著面生，不是當地人吧！」一個好心的老奶奶牽著我的手將我拉到她的小鋪坐下，我討厭凡人碰觸，我皺眉反感的抽回自己的手。
　　「嗯。」
　　老奶奶給我端了碗麵條，跟我講述女子《三從四德》不應該像剛剛那般潑婦。女子地位卑微，我很討厭在這個年代修煉，可是我已經是這個年代的女子。為什麼這個世界越來越黑暗，好暈。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捆綁著。我中了迷藥，被賣到青樓。
　　眼前那個妖媚的女子令鬼作嘔，多麼骯髒的靈魂。我詛咒你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這小丫頭眼神怪毒的，想必性格潑辣。哼哼，到了我『迷香閣』都得變的溫柔。小妹妹，只要乖乖聽話接客，我保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金銀珠寶。」
　　三千年來，第一次有人用威脅的口氣跟我說話，我想除了讓她魂飛湮滅，是最好解氣的方法。如今我在人間第一天不到，就被賣到青樓。無論我怎麼掙紮也使不出法力，難道到了人間法力消失了？突然想到父王說過，遇到命運軌道注定要修煉的，法力就會失效。難道這青樓是我閻雙兒注定修煉的地方嗎？
　　「媽媽，我會聽話。」
　　老鴇，等我修煉成仙，一定讓你十八層地獄享受過再魂飛湮滅。
　　四，
　　我第一個恩客是他，白海生。他一身白衣，像是天仙童子。我笑笑，這人間也有長的如此好看的男子。哎，有趣。
　　看樣子他是第一次來青樓，那不自在的神情真讓人逗逗。
　　「公子，何必害羞呢？我叫雙兒。」我是鬼化人，人類女子那般嬌弱含蓄沒有學會，幸好我成了青樓女子。對待第一個恩客，我卻想逗逗他。並不怕他輕薄我，因為他不會。
　　「姑娘，男女授受不親。」白海生退後，對眼前的女子有種熟悉感，並不排斥。
　　「公子，青樓的女子可不講究君子之交，你叫我雙兒，我就不逗你。」
　　「雙兒——」
　　那溫柔的聲音彷彿穿透我的靈魂，他喚我的名字，為何我有嬌羞的感覺。我推開他，便與他秉燭夜談。對眼前的男子，有了期盼。
　　自從那夜暢談，白海生每天都會來『迷香閣』掛我的牌子。而我總會很靈活拒絕老鴇讓我接其他客人，因為海生值得我等待。
　　那天我哭著對海生說：「公子可願意為雙兒贖身？」
　　做鬼三千年來，沒有七情六慾的我不知道眼淚何物？那天我嘗到嘴角淡淡的鹹，濕潤的水是眼淚嗎？只記得白海生說：雙兒，我會為你贖身。娶你為妻，一生一世一雙人。
　　五
　　又是這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三生石上那段刻字淒淒涼涼幾千年了，神鬼界的姻緣卻持續不了。一生是無盡頭的生命，一世是漫漫無際的邊緣。愛情，被神鬼忌諱的。沒有七情六慾，就沒有所謂的愛情。
　　六，
　　老鴇給我起的花名：閻（顏）無雙。顧名思義，天下無雙。
　　海生有段日子沒來了，我卻像是丟了魂一樣期待著。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我只知道海生不在的時候，心空空的。姐妹們都說我愛上了白公子。
　　有一天迷香閣來了一個身份華貴的老者，我笑這人間真有趣，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流連花叢。那個老者點名要我掛牌，我皺皺眉，這個老者比我父王還老。
　　我還是嬉笑稱他，爺。心裡噁心好久，若他對我輕薄，我便讓他去見我父王。
　　「你就是雙兒姑娘？」我點頭默認。
　　「白府不會娶一個青樓女子，這是一百兩和賣身契，以後不許見海生。」
　　原來他是白公子的父親，他莫名其妙的話讓我的心情小小的波動，本來無意海生一生一世的承諾，卻被莫名其妙羞辱。
　　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是多麼令鬼難受。孟婆湯，我喝了一碗又一碗，我要忘記海生。我居然不知不覺闖進了愛情禁果，我不要七情六慾。我是陰曹地府的公主，我一定要修煉成功。
　　七，
　　再一次見到海生的時候，他已經有半條命了。原來他一直不找我的原因，是他父親將他軟禁，他絕食今日才妥協見到她。
　　他還是溫柔的笑，笑容下的痛苦無奈讓人想哭：「雙兒，不哭。對不起，我不能實現承諾了，我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臉上到底流的是什麼東西，被這萬箭穿心的痛不管自己身份，將他深深摟在懷裡。
　　「雙兒，我們私奔吧！」
　　私奔？海生，你若知道我是鬼，你怕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閻王的掌控。人鬼殊途，你為什麼讓我愛上了你？
　　隱隱約約中那束白影一直盯著她看，鐵面無私白祭祀：無常，放過我們好嗎？
　　這晚燭光很弱，這是海生的生命之光，我要法力續著不讓它滅。過了今晚，他就會活下來。黑白無常帶了索命鏈，那是神仙也掙脫不了的枷鎖。
　　「黑白祭祀，放過他好嗎？」
　　黑白無常還沒來得及回答，燭火就滅了。海生的魂從身體出來，注定他今生一了。
　　八，
　　人鬼殊途，驚動天地，閻王怒斥，將閻雙兒關進地牢，等候天地審判。
　　「雙兒，你後悔愛上他嗎？」白無常出現在我的面前問道。這是三千年來，他第一次跟我說話。聲音那麼溫柔，多麼像海生的聲音。
　　無雙搖搖頭：「他的魂，還好嗎？」
　　「他喝了孟婆湯，一會就要轉世為人了。」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無雙再也沒有留戀的。她看著渾濁的忘川河，毫不猶豫的跳進河裡。白無常心痛了，雙兒寧可魂飛湮滅，也不願意忘記白海生。
　　那一波波水紋恢精緻了，倒映著奈何橋上那些孤獨的魂通往來生。
　　九，
　　三生石上，終究是苦命鴛鴦的期盼。白影終究不留戀奈何橋歎息，他生生世世在這陰曹地府巡迴著。
　　那三生石上多了一行紅字：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