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楚笑雲：“我們都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而我活著，卻是為天下第一而活。”
　　葉天峰：“我不是為天下第一而活，而是為我的劍而活。”
　　（一）
　　殘秋，楓葉已漸紅，驕陽如烈火一般照亮整個大街。
　　七月十四午時，葉天峰腳步沈穩有力。昨夜兩壇竹葉青，讓他喝得大醉，直至今日午時才醉醒。但現在看來他臉上毫無疲倦之色，他白衣勝雪，英俊潇灑，神色自若，嘴角往上揚，偶爾露出會心的笑容。
　　行人看到他，都會露出幾分尊敬的神色，而他自己都是一笑而過。
　　四十年前，望月山莊莊主葉羽在絕情峰已一招“孤星望月劍”擊敗了武林上的泰山北鬥，八大名門世家，此戰轟動整個江湖，而望月山莊一戰成名。
　　葉羽膝下有一子，悟性極高，是一塊練武的材料。十三歲那年，此子已得家父真傳。十五歲那年，自創一套奪命的劍法“落花無情劍”，他挑戰江湖第一劍客袁飛，已一招擊殺。而他的劍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江湖上的劍客都聞風喪膽，自此他就被封為劍神，而他就是望月山莊少莊主葉天峰。
　　如今的葉天峰已三旬有余，盡管被江湖上封為劍神，可是他心裏卻感到很孤寂。足足十五年了，至今沒有出現一個高手能讓他拔劍。
　　突然他停了下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因為他遇到有趣的事情了。
　　黑雅居客棧，此時坐滿了不少江湖中人。人群中卻熱鬧無比，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喜歡來這裏喝酒，因為這裏的酒菜很絕，而且價錢還便宜。
　　“你們聽說了？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位頂尖高手，很多人送他一個綽號，你們知道？”一位粗曠的漢子道。
　　“張燕，這件事我早就知曉，不過我可得告訴你們，這件事可千萬別讓望月山莊葉天峰聽見，不然就麻煩了。”一個瘦小書生模樣的男子答道。
　　葉天峰認識他們，粗曠的漢子是關西大刀張燕，一手刀法有十二種變換，算是二流高手，而瘦小書生卻是江湖上有名的鐵嘴柳無忌，一張嘴能把人給說死。
　　張燕道：“你知道？”
　　柳無忌道：“他就是劍聖楚笑雲。”
　　張燕道：“他的事迹可多了，即使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想就是對上劍神葉天峰，他也未必會輸。”
　　柳無忌答道：“聽說他的劍法快如閃電，而他的劍每次出手都會沾染鮮血。他殺了不少成名高手，有一次獨戰江湖上有名的五大劍客，十個回合將其全部擊殺，真是恐怖如斯。”
　　張燕道：“非也非也，他的劍寒氣逼人，劍身覆蓋著黃色的劍氣，一道道劍氣淩厲無比，而他的輕功縱雲梯也是一流。他殺人是因為別人要殺他，而他也許是想保住劍聖這個名頭吧。”
　　葉天峰心裏一驚，江湖上什麽時候出現了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看來自己孤陋寡聞。
　　自從葉天峰封劍已來，其實內心很渴望能出現一位對手，一位值得他拔劍的對手。而現在卻出現了，想必是宿命的安排，他和他究竟誰才是天下第一劍？
　　（二）
　　黃昏時分，驕陽已下山，落日的余晖依舊照亮整個山道。山道上走著一個人影，此人紫衣長衫，風流潇灑，臉色白裏透紅，腰間斜插著一把劍，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好比落日的余晖讓人感覺很溫暖。
　　他喃喃自語道：“看來今日我又要多殺一人。”
　　一陣涼風吹來，他停了下來，任憑風兒吹拂他的臉龐。
　　突然，急速的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來。來人黑衣寬袍，陰沈的臉色，一柄長劍斜插在背後，一雙眸子卻像是出了鞘的劍，正盯著他看。
　　來人腳步沈穩，卻走得很快，停在他的對面，突然問道：“你是楚笑雲。”
　　楚笑雲道：“是你約我的？”
　　黑衣人笑了笑，道：“沒錯，久聞劍聖楚笑雲劍法登峰造極，今日便想領教一下。”
　　黑衣人又道：“我是勾魂劍使，張天霸。”
　　楚笑雲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你是想殺我把？”
　　張天霸道：“不錯，我必須要殺了你，因為劍聖整個名頭太響亮了。”
　　楚笑雲淡淡道：“要殺我的人並不止你一個。可是他們呢？卻都死在我的劍下。”
　　張天霸道：“因為你太有名了，幾乎可以超趕劍神葉天峰。”
　　他又冷笑道：“可惜，可惜。”
　　楚笑雲道：“可惜什麽？”
　　張天霸道：“可惜你今日必死在我手裏，只要你一死，我就會去找劍神葉天峰，到時我在殺了他，那麽我才是天下第一。”
　　楚笑雲道：“如果我死在你手裏，想必葉天峰也會失望，可是今日注定要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楚笑雲。”
　　張天霸並沒有在說話，他的劍已出鞘，劍光一閃，閃電般刺向楚笑雲。
　　他的劍猶如地獄來的勾魂使者，讓人無法躲閃。但他的劍卻露出稍躲破綻，可是破綻背後想必確是一招擊殺的絕招吧。
　　張天霸的劍已飲盡九十八位高手的鮮血，這次他是否能如願以償？
　　突然，楚笑雲動了，身子輕盈如燕，腳往上一蹬，身子在半空飄了起來。想必正是他的輕功縱雲梯吧，瞬間躲開了這致命的一劍。
　　身子輕躍至地，楚笑雲的劍已出鞘，劍氣泛著寒光，朝著張天霸刺來。劍急速而來，劍忍不住顫抖起來，劍氣猶如閃電般，一瞬間已刺入天霸的胸膛。一股股鮮血冒了出來，楚笑雲拔劍而起，血卻沒有染到他衣裳。張天霸的劍跌落，人卻還沒有死。
　　楚笑雲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劍神葉天峰最後的對手只能是我楚笑雲。”
　　張天霸瞪著他，眼珠已凸出，身子緩緩的倒了下去。
　　黑夜降臨，一輪明月爬上了蒼穹。楚笑雲只是笑了笑，笑已經是他的習慣，他朝著東方而去。
　　（三）
　　時間過得很匆忙，眨眼間卻過了一個月，直至八月十四黃昏時分，一封信交到了葉天峰手裏，信裏的內容卻很簡單，只有短短的幾句話。
　　“我想閣下想必是收到這封信了吧，其實我一直很期待能和劍神葉天峰一戰。我一生只為天下第一而活。八月十五，皇城紫禁之巅決一勝負。”楚笑雲落筆。
　　葉天峰喃喃道：“明日便是我們交手之時，希望你的劍不要讓我失望。”
　　這一夜葉天峰把這件事傳到了江湖上，因為他想要證明，他是不會敗在楚笑雲手裏。
　　八月十五清晨時分，江湖上各路英雄都已聽聞了此事，一時間他們都聚集在京城，有些人長相頗為怪異，胡須長眉，臉色通紅，或是發黑，兵器更是怪異，雙剪，斧錘等。讓街上的行人膽戰心驚，一路上都已飛奔回家。
　　侍衛統領張辛力眼看情形不對，立即向皇上表明情況。皇宮大殿上坐著一個老人，鬓發蒼白，身穿龍袍，臉色紅潤通透，一臉的正義之色，正是明朝皇帝朱元璋。
　　張辛力道：“皇上，外面聚集了很多江湖人士，我看他們是想造反。”
　　皇帝朱元璋道：“何以見得。”
　　張辛力道：“他們的兵器頗為怪異，聚集人數很多，我們不得不防。”
　　朱元璋正待說話，一個侍衛走了進來，道：“皇上，外面有人求見。”
　　朱元璋道：“外面是誰求見朕？”
　　侍衛道：“他說是望月山莊的葉天峰。”
　　朱元璋道：“快快有請。”
　　葉天峰來到大殿顯得有些拘束，但是他還是懂的一些禮數，向朱元璋拜了三下。
　　葉天峰道：“葉天峰參見皇上。”
　　朱元璋道：“你找朕所為何事呀？”
　　葉天峰道：“今夜我和楚笑雲將在紫禁城比試，希望皇上能夠成全。”
　　朱元璋思量良久，道：“好吧，只要你們不做危害朕江山社稷的事，朕答應你。”
　　葉天峰道：“多謝皇上成全。”
　　他站起身來，緩緩的離開了。
　　（四）
　　黑夜已慢慢降臨，一輪圓月爬上了蒼穹。
　　紫禁城裏到處擠滿了人，江湖中人，錦衣衛等都在下面看著這一場驚天大戰。
　　江湖上一些成名的高手都來了，葉羽葉莊主，八大名門世家，但是此刻卻在等著葉天峰和楚笑雲的決鬥。
　　皇城屋檐上立著兩個人，兩個絕頂高手，兩人一紫一白，楚笑雲紫衣長衫，他的劍已握在手裏準備隨時出鞘，葉天峰白衣勝雪，他的劍卻斜插在背後。
　　一陣涼風吹起，兩人的衣裳卻被刮了起來，但是兩人都絲毫未動，猶如僧人坐禅。
　　終於楚笑雲按耐不住了，一瞬間他的劍已出鞘。劍氣寒光逼人，下面的人都被他的劍氣威壓的喘不過氣來，包括葉羽葉莊主。
　　劍在月光下，顯得有些亮白。楚笑雲卻沒有笑，當一個人把笑當成習慣的時候，說明他對自己充滿了自信，而現在呢？他卻沒有笑，那他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楚笑雲道：“請拔劍。”他沒有去看葉天峰的眼睛，也沒有去瞧他的劍，因為只要這一失神的瞬間，他便會輸，甚至死在葉天峰的劍下。
　　高手對決，講究的是心靜如水，切忌不可急躁，只要稍有不慎，便會輸。
　　楚笑雲是絕對不容許自己犯這樣致命的錯誤，他殺過不少人，往往都是別人失神的一瞬間，他的劍就能瞬間殺死對方。
　　葉天峰目光銳利如劍鋒，他盯著楚笑雲的看了幾眼，突然笑了。
　　楚笑雲突然又道：“請拔劍。”
　　葉天峰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楚笑雲道：“這是為何？”
　　葉天峰道：“還不是拔劍的時候。”
　　楚笑雲道：“難道我不值得你拔劍？”
　　葉天峰答道：“你配做我的對手，只是你的心還沒靜下來。”
　　楚笑雲被說中心事，臉旁流露出尴尬之色。
　　葉天峰又道：“我不想贏的不公平，如果你的心未靜，我是不會拔劍。”
　　楚笑雲答道：“此刻你不願意出手？“
　　葉天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楚笑雲道：“看來你是一位君子，不願占人便宜。”
　　葉天峰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楚笑雲道：“這一戰必須一戰到底。”
　　葉天峰道：“你的心還未靜，我可以等。”
　　楚笑雲道：“如果我的心未靜，你是不是就不準備拔劍？”
　　葉天峰點點頭，答道：“我相信你不會讓我久等。”
　　哈哈，楚笑雲大笑了一聲，眼裏出現了對葉天峰的感激之色，很快卻被劍氣的寒光所掩蓋住。
　　楚笑雲大聲道：“今日我楚笑雲和葉天峰在紫禁之巅決一勝負，無論生死，聽天由命。”
　　葉天峰道：“我早已將生死抛去，我的生命裏只有劍。”
　　楚笑雲道：“我們都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而我活著，卻是為天下第一而活。”
　　葉天峰答道：“我不是為天下第一而活，而是為我的劍而活。”
　　楚笑雲凝視他良久，道：“這一戰我必定全力已負。”
　　葉天峰嘴角往上揚，笑了笑。
　　楚笑雲道“你不該笑。”
　　葉天峰道：“我笑，是因為我找到了知己。”
　　楚笑雲道：“我也是，如果我死在你劍下，我也無怨無悔。”
　　葉天峰道：“為何？”
　　楚笑天有些傷感，道：“能死在你劍下，也許對我是一種解脫吧。”
　　葉天峰突然明白了，也許楚笑雲就是來送死。現在，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候。他沒有辦法去阻止這一切，這一刻他眼裏滿是孤寂，也許他將會失去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不，準確來說，他也許會失去一生的朋友。
　　如果沒有葉天峰這個人，楚笑雲是不是能成為天下第一？
　　為何老天總會捉弄世人，生下兩種人，一種為劍而活的人，一種為名譽而活的人呢？
　　葉天峰突然顯得有些無力，父親葉羽看在眼裏蠻是著急，有些為他擔心，畢竟葉天峰是他兒子。
　　他在擔心葉天峰，此時的葉天峰處在一個自己的幻境中，如果能走出來，那麽楚笑雲必敗，如果走不出來，那麽葉天峰必死無疑。
　　突然，葉天峰擡起了頭，眼裏滿是殺氣，濃郁的殺氣覆蓋住四周。他的劍已出鞘，劍已忍不住顫抖著，劍氣寒光逼人，而他的眼裏只能看見楚笑雲。
　　驚天地，泣鬼神之戰，到底誰勝誰負？也許只有這兩把劍才知道吧。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兩把劍刺的力道都非常準確，都是朝著一個方向襲來，對方的心髒。
　　兩把劍去勢很快，但他們的劍離對方還有一絲距離。擋，兩把劍碰在了一起，劍氣劃過，空氣顯得更加陰冷。楚笑雲揮舞著劍刺出了二十一劍，這二十一劍都是一霎間刺出，如果換作別人早已死在他的劍下。而葉天峰卻躲過了，以左右雙腿移動著步子，往後一仰，身子往後飛去。雙腳輕輕一掂，身子已淩空躍起，掌中的劍朝著楚笑雲刺去，刺到楚笑雲胸口時。楚笑雲的劍出勢很快，擋在了胸口，他的劍稍微有一絲凹了下去，眼看快折斷刺進胸口，楚笑雲借用內力的力量把葉天峰的劍尖改變了方向。劍氣從他的左臂刺了下去，一道很深的傷痕，一股股鮮血流了出來。
　　風起。
　　楚笑雲道：“你的劍很快，佩服。”
　　說完，劍又刺了過來，這一次卻是朝著葉天峰的咽喉。刺出了一劍，而這一劍裏卻包含了三十二道劍氣淩厲霸道寒冷無比，帶著毀滅的氣息，夾著風聲襲來，這一次楚笑雲準備搏一搏。
　　劍氣猶如寒冬的大雪，葉羽等人全身像被覆蓋了一層層冰霜。
　　現在，無論誰也無法改變葉天峰的命運，葉羽等人不能，包括他自己也不行。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楚笑雲全力刺出的一劍，能否擊殺葉天峰呢？決定勝負的這一劍已來臨。
　　葉天峰豈能坐以待斃等死，身子輕盈如燕的飄到上空。掌中的劍顫抖著，他朝著楚笑雲的劍氣狠狠的刺了一劍。這一劍毫無變化，只有陰沈寒冷的劍氣，但是這一劍的威力卻是向著楚笑雲的咽喉射去。很快那三十二道劍氣已經被他抵擋住了三十道，剩余的兩道劍氣猶如幽靈一般糾纏著他，眼看快到他咽喉了，葉天峰連續揮舞著劍，猶如花朵一般飄落而下，正是這一招落花無情劍救了他。而他並沒有停頓，無情的劍氣朝著楚笑雲咽喉刺來，而楚笑雲此時卻笑了，他沒有去抵擋。一股寒冷的劍氣襲來，劍尖劃過咽喉，一股鮮血冒了出來，楚笑雲滿臉的笑容，雙手往下一垂，劍已跌落，人緩緩的倒了下去。
　　下面衆人一臉的震驚之色，名動江湖的劍聖楚笑雲最終還是輸給了劍神葉天峰。葉羽臉上會心的一笑，最終葉天峰還是沒有讓他失望。
　　楚笑天最後的一笑，讓葉天峰明白，他是心甘情願死在他的劍下。他的聲名，是不是也將從此消失？明月更圓，清風吹拂著大地，楚天笑的臉色，卻一臉死灰樣。
　　劍身沾滿了鮮血，葉天峰輕輕吹落，仰望著天空，明月，眼裏盡是孤寂之色。良久，他的劍已入鞘。抱起了楚天笑的屍體，飄落至地面。冰冷的劍，冰冷的屍體，最冷的卻還是葉天峰的心。
　　轟動天下的決戰已過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對手已死在他劍下。得到天下第一又能怎麽樣？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這些虛名。
　　也許這是他的最後一戰，可是江湖上的事誰又能講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