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很小的時候,我一直以為總有一天自己能夠窮盡所有的科學知識。在八九歲時,聽到任何人討論任何事情,我都要迫不及待的插幾句,以表達自己的意見,因而被人說笑為“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記得那時候母親在閱覽室工作,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利用“特權”的機會,《知識就是力量》、《奧秘》、《自然科學》等科普雜誌成了我最要好的夥伴,所以很小就對人類、自然、宇宙中所蘊藏的秘密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十來歲的時候,儘管我已經知道自己的所知有限,但仍然認為人類將在不久後窮盡所有的知識,曾經為自己沒有機會成為發現新知識中的一員而懊惱不已。幸而在進入中學特別是高中接觸到了有機化學、量子力學、光電物理學這些我略懂一點或者始終沒有弄懂的東西之後,我漸漸明白,人類有限,而奧秘無限。
比如宇宙,離人類最近的恆星,都有幾萬光年,人類已經發射的探測器“旅行者”和“先驅者”,到達它們將在約200萬年之後,而這些恆星,宇宙中不知道有多少顆,哪些上面有生命,那些已經發展出幾十億年的生命形態又是如何,我們無從知道。莊子曰:“吾在天地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 200萬年,使我們的生命顯得如此渺小,使我們人類已有的文明史是如此渺小,僅憑我們已有的知識,我們根本想象不出那時的狀況。
如果宇宙是大樹的話,作為樹根細胞的我,永遠不會知道樹葉細胞的存活方式。
因此,面對那麼多無法窮盡的知識,莊子才會發出悲觀的嘆息“吾生有涯而知無涯。”只可惜,這句悲觀的話,卻成後來無數高考學子勵志的銘言。
長大後,雖然自己成為了一個無神論者,但隨著所看的哲學書籍的增多,我對自己無神的論點也有了辯證的對待。一切事物,只要你無法將它證偽,那你就不能否認它存在的可能。
自然界中,神秘的,我們沒有辦法解釋的現象實在太多,這不僅僅證明了我們所知的有限,也證明了我們以之為真理的一些東西實際上可能就是謬誤。
維特根斯坦是偉大的哲學家,但他並不排斥神學,其實很多哲學家都是這樣。
你能夠否認馬克思所說的客觀規律與上帝有關係嗎?
客觀規律作用於自然界,我們不能夠認識所有的真理,但它們總在決定我們的生活。
上帝規定萬事萬物,雖然人永遠看不到上帝,但他同樣決定著我們的日子。
我無法否認其中的相似,所以,與其說一定要否認魂靈,我更願意相信世間有鬼怪存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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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接二連三的跳樓事件
水流千山跳樓那天,水星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在我的QQ中出現,我無論給她發任何消息,她都不回答我。
跳樓事件發生前幾分鐘,我和柏舟在小賣部前台階上坐著,我拿著罐柏舟請我喝的百威,而柏舟則叼著我買給她的冰淇淋。
“獵人,這樣盯著MM看是不合適的。”柏舟冷不丁地在我背後陰陰地說了一句,嚇得我急忙把目光從那個買冰淇淋的吊帶裝女生移到了旁邊的垃圾桶。
“獵人,你放著美女不看,猛看垃圾桶更是有病的。”柏舟抓住我的窘境,又來了一句。
這兩句肯定被那個吊帶美女聽見了,她臉紅紅地拿了冰淇淋就急忙跑開。
“柏舟,你這樣不管淑女形象地說話,是沒有帥哥會要你的。”
“切,你又不是帥哥,沒有發言權。”
“男人不一定需要帥,只是你,不是美女可就慘羅。”
“哼,就只有你不說我是美女,我知道,你一直仰慕我,只是我沒有給過你機會,你就開始扭曲我的形象。”
我沒有理會柏舟的反擊,一仰脖子喝完了最後一口百威,從台階上站起身,把手中的罐子咔咔得捏扁,然後準確地扔向了路邊的垃圾桶。
我轉頭對柏舟說:“走”。
“哪裡?”
“論壇”。
這是一個初夏的正午,去年的這個時候,全國上下正在努力抗擊一個叫“非典”的玩意兒。時間在隔離、量體溫、封校的種種新鮮中過得飛快,使我們沒覺著無聊就放假了。
今年不一樣,幾乎沒有什麼大事,成都的天還是一樣的死氣沉沉,厚重的雲層壓迫著每一個人的呼吸,我打進校的第一天就極力反對成都的天氣,可是不管我怎麼呼喚,那該死的太陽就是不肯出來見我一面。這種有著昏昏欲睡溫度的正午便變得讓人特別容易煩躁起來。
“下午沒有課嗎?”柏舟問我。
“沒有,我回寢室去上網,thank your啤酒,你呢?”
“我,當然也是回去灌水啦。”
“那一起吧。”
柏舟算是論壇上的老資格水友了,目前念大三,兩年多前的舊論壇時我們就認識,現在論壇上新人輩出,我們倒成了老前輩,我和柏舟網上網下的常常見面,不過今天難得的是能夠正巧在小賣部碰上,柏舟還了幾周前就欠我的一罐啤酒,我則還了N月前就欠她的一支冰淇淋。
跳樓就在這時發生了,人是從五舍五樓的陽台上跳下來的。
當時我們已經快走到綠楊四捨了,忽然“嘭”的一聲悶響傳來,好像地也微微抖動了一下。
我和柏舟都聽到了這一聲,天氣還不夠熱,這不是車爆胎的聲音,這聲音非常奇特,我仿佛聽到過。
等有人從我們身邊匆匆向五舍跑去,並且傳來“跳樓了,有人跳樓了”的喊聲時,我們才知道剛才那一聲是一百多斤肉砸在地上的聲音,僅僅只有肉砸在地上,才會發出這樣的悶響。
我回頭看了看柏舟的臉,我發現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我想起來了,我和柏舟都聽過這個聲音,上次那個跳時也是下午,正好也是我與柏舟在一起,我們在華英樓的論壇網站蹭機,那個人就是從華英樓的十九層跳下來的。當時柏舟坐在靠窗的一台機器旁,她說她一定是看到了那個人,而且看得是那樣的真切,那個人就像一隻大鵬般的從我們的窗前掠過,帶著風聲,然後就是那沉沉的一聲——“嘭”。
柏舟後來形容說,那個人從窗前飛過時,很慢很慢,就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她說她甚至能夠看清他的眼神。
柏舟沒有說那是種什麼樣的眼神。
華西商學院有一個恐怖的傳統,從1987年以來,每年必跳摟一人,時間倒是沒有限定過必須是幾月幾日,有時年初跳,有時年底跳,但從來沒有空缺過。有一年都到了年末了,師生們都以為這個恐怖傳說會得到終結,結果就在新年游園那天晚上,一個身影從2舍飛撲下來,拉斷了正在閃爍的彩燈。
就因為這每年一次固定的跳樓,學校管理者吃了很多苦頭,每年教育部和省上的批評總少不了,其實學校採取的措施已經夠多了,比如焊死了每一幢樓上頂的天窗,在校規裡加入了禁止翻窗和上樓頂的條款,並讓保安們巡邏時隨時都向上張望以至於不少保安得了偏頭的毛病等等。學校的教師一直都比較缺,但從沒缺過心理老師,這些年來,學校從外面引進了一大堆心理教師,增長率足以讓每個校領導作報告時都拿來用一用,幾乎達到了小學院一個,大學院兩到三個的水平,自願參加心理咨詢的學生幾乎成了心理老師爭搶的香餑餑。但是,華西商學院這每年必跳的一人還是照跳不誤。
漸漸的,學校裡的師生仿佛是習慣了每年一次的跳樓,如果那一年跳得比較晚,老生們就會感嘆,怎麼還沒有人去完成任務,如果那一年早早的就已經有人跳了,學校各院系的班主任就都會長長的松一口氣(除了跳樓的那個班),慶幸這一年會過得比較安穩了。
每當有新生進校,老生們都會把這個傳統一跳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訴說一番,就像講革命老前輩的光榮事跡。新生們一開始也會驚訝不已,一年以後他們習慣了,又會津津有味的向下一屆描述。
這兩年來,這跳樓的傳統變得有點不同了。從2000年以後,開始每年多跳一個人。2001年跳了2個,2002年跳了3個,2003年這個數字已經增長到了4個,學校的校長因此被調換到了華西科大。而今年,2004年,大家都在說,該有5個了。
上次我和柏舟在華英樓聽到的跳樓是四月,才過了不到兩月,又有人跳樓了,算起來,這是華西商學院今年的第三跳了。
我和柏舟都沒有擠過去看,從聲音就可以判斷,跳樓的那個人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哦,忘了補充一點商學院跳樓的規矩,就是不管美醜,死神一律照收不誤,從沒有被遣返的,跳樓成功率絕對100%。
我們沒有過去看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實在受不了跳樓者屍體的形象,上次華英樓跳時,我們從樓上下去看過,我很奇怪那屍體為什麼剛跳下來就腫了,人掉下時頭磕在了花台沿上,白色的漿狀物呈噴射樣涂滿了花台一邊,白花花的,像打翻的豆腐罐,身底下是黑紅的血,慢慢的浸開來,在死者周圍劃定了圍觀範圍,臉已經看不出形狀了,血和破碎的骨頭已經把那個尚可稱之為頭的東西徹底地進行了扭曲。剛轉頭,柏舟就把胃裡所有的東西倒在了草地上。
所以這一次我和柏舟是肯定不會擠過去看的。
我對柏舟說:“路過?”
“我路過。”
跳樓很時髦嗎?這年頭這麼多,我衝柏舟搖搖手,回了寢室。
與很多時候一樣,一回到寢室我就打開電腦,把QQ掛著,唉,水星又不在,我已經接連幾天沒有看到過水星了。我只好進入學校網站,輸入我“城市獵人”的ID和相應的密碼,登錄到華英論壇上。
很自然,由於有人跳樓的原因,今天的熱門貼已經成了跳樓的主題討論會。每次跳時都這樣,會引起論壇上的恐慌和灌水的熱情。任何熱衷於增加帖子數的水友都不會放過這種決好的機會。當然也有些變態的,會積極的探討下次的起跳點了。
不過,這次有點不同,網上很快充斥大量的悼念文章,因為這次跳的,是論壇的一個比較有名的水友,他在華英論壇上的ID叫“水流千山”,熟悉他的人都喜歡叫他“水流”。
我和“水流”也算認識,開版主會的時候,見過面,一個沒啥心底,外向多話的人,長得不算帥,但也不醜,符合低調的條件,向來以發表一些酸度較重的文章而聞名,在世時還是華英論壇水友會版的版主。
唉,居然他會跳了下來。
我想,可能還是感情方面的原因吧,看他平時喜歡發點酸性文章,估計就是感情出了問題。
在一篇比較大的追悼文章的最後,我回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那時已惘然”,我想,這句可能能夠代表一下他的特點吧。
追悼之後,回頭我開始看水流在水友版上最近的發貼,帶著那麼點好奇心想看出他究竟是在為誰跳樓。這種好奇心是我與身俱來的,也是我自稱為獵人的原因。
連著看了幾篇,我發現那些貼子還是他一貫酸的風格,是一種正常的酸,沒有感情的出位,沒有三角戀,沒有失戀,甚至沒有單相思,有的是正常的一對一的戀愛感受。
從水流的貼子就可以看出,他有個喜歡的人,其實就是他的女朋友,不在本校,兩人的事跡過去就常常見於論壇中水流自己的報道,最後一篇是寫他接到女友的電話,約在兒童節去找童心,正常得讓人找不到理由。
我點開水流個人資料中的最近發貼,發現最後一貼是“千萬不要理她”,是原創貼,不是回覆,就發在水友版。有點奇怪,剛才在水友版上怎麼沒有看到有這篇東西呢?
我點了這篇東西,論壇顯示“該貼已被刪除或被移走,找不到你要的頁面。”
再返回來查詢,在最近發貼中的記錄也找不到了。
乖乖,哪有這麼巧的事,剛剛我要看就被刪了,誰會刪這篇東西?水友版只有“水流千山”一個版主,別的版主是刪不了這個版的東西的。我發給滄浪一個短信,讓他看看是誰刪了這篇東西。
在等滄浪回信息的時候,我點開了水流的一篇“你們看到過這句嗎?”的貼子,又是那段熟悉的話“在無窮的輪迴中,我找到了你,沒有翅膀的飛翔,沒有痛苦和悲哀的結束,來吧,這是我的召喚。”
這句話太有名了,商學院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能夠背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學校的黑板上就會時常出現這句話,不知道是誰寫的,也不知道是為誰寫的,但這句話總會莫明其妙地出現。就這樣,寫了擦,擦了又會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
有意思,這句話其實換個角度看,就是在勸人跳樓,水流不會僅僅是因為受這句話的盅惑而從五舍跳下的吧?
正想著呢,那熟悉的鈴聲響了,是滄浪的回信,“我沒有刪過,不知道是不是秋雨寒刪的,我已經給她發了短消息,她還沒有回。”
奇怪,水流在跳樓前發的那篇貼子究竟是被誰給刪了,裡面究竟寫了什麼,他所說的千萬不要理的“她”又是誰?
我總覺得這事與水流跳樓有點關係,不過,我和水流並不太熟,我也沒有深究這件事的興趣,晚上滄浪回寢室時仍然沒有問出這篇貼子的下落,於是我決定放棄。
事情仿佛就這樣過去了,我仍然是按時的吃飯,睡覺,上課,灌水,簡單規律的重複著每一天的生活。
只是,沒有水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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