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從指間滑過的陰涼
陽光平鋪的沙灘上,小小的白砂泛著磷動般的光,海水如溫柔的舌一波一波的舔著海砂,像品嘗美味的奶油蛋糕,不遠處的太陽傘下幾個人正舉著燒烤的工具在打鬧著追趕著,笑聲就著夕陽的余光,傳到周澗的耳朵裡,卻像針剌般的疼。
身邊傳來低低的問候:“去不去吃點東西,你游了一天了。”
唐舫,他美麗弱小的妻子,正垂著手站在他的身後,影子也是那樣怯生生的,縮成一團。
他看了看妻子,擠出一點笑容來:“你去吃吧!這幾天火氣大,吃熱氣的會上火。”
妻子搖搖頭,往海水中走去:“不了,我吃好多了,再游一會兒,天黑了就得回了。”
唐舫那潔白的肩頭沒入了一片泛著紅光的海水中,她歡快的游著,身子靈活的像一條美人魚。
周澗重重嘆了一口氣,今天葉子蕓對自己下了最後的通碟,說是自己再不和唐舫說離婚的話,就要上門三人六面相對著來攤開來講。
攤開來講,說什麼,是說自己和她這幾年的姦情,還說她現在懷了自己的孩子,要逼退唐舫,更或者說她是集團總裁的女兒,可以給自己數不清的榮華富貴,而唐舫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早點退省得自取其辱。
可是,唐舫是那麼完美沒有任何缺點的妻子,她根本沒有任何錯,就算是休了她也得有一個藉口,平空哪裡有會找得出藉口,葉子蕓媚笑著說:“就說你和她性生活不諧調好了?”
不見得男人到外面偷情都是因為性生活不諧調,遇到葉子蕓不過是落到了她裙下的一個獵物,而她有征服感,偏看中了自己,非要把自己奪到手。
而自己又何嘗不是想藉著她往上走,郭靖棄了權勢不做金刀附馬,而選真愛黃蓉,自己卻沒有這個勇氣,從前就是家境清貧,已經吃夠了苦頭,現成實在不想再吃了。
他在沙灘裡又翻了一個身,問自己道:“怎麼辦才好?”唐舫的臉和葉子蕓的化驗單都交集在一起了。
忽然,他驚慌著坐起來,海面那麼的平靜,只是平靜的有點過頭,剛剛在海水裡嘻戲的唐舫呢?他在海灘裡四處看起來,沒有她那嫩黃色的泳衣,他開始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往海水裡撲去,同來的朋友都圍了上來,唐舫溺水了。
周澗急的一頭扎進海水裡,睜著眼睛到底都是藍色的海水,他不停的游著,心中巨跳著,唐舫從前是校游泳隊的選手,怎麼可能溺水呢?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沒有注意到她。
他在最後看到她的海水區域裡來回的摸索著,終於,他看到了,一個人影,沉在海水中,幸好海水不深,透過陽光可以看到是唐舫,她似乎還在掙扎著,腳縮成一團,看來是抽筋了。
看到周澗,她急切的把手伸上去,手指在水中扭曲變形顯得特別的白和修長,五根張開來,全是生的渴望。
周澗把手伸過去,剛好穿過那在海水中已經泡得像海澡一樣的唐舫的頭髮,他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和葉子蕓做愛,也是這樣用手穿過她剛洗完澡的長髮,那種陰涼的感覺一直都讓他忘不了。
他縮回了手,指間纏著一縷長髮,和唐舫的頭髮糾纏時扯下來的,像是不肯離開他的指尖,就繞在指頭縫裡,他拼命的晃動手指,像要甩掉一切的苦惱。
不,如果唐舫就這樣死了,那麼,他的所有苦惱就解決了,他不必要冒著失去大好前途的危險,不必再受唐舫家人的責備,不必再為世人所不喜,如果他離開了唐舫,唐舫也會自殺死掉,她是如此的愛他,根本不可能離開他,而那時他就是一個罪人,可現在,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意外。
一個意外就解決掉了所有的麻煩,周澗忽然微微一笑,虛晃了一下手,然後,往上浮。
而海底那絕望的眼神,一直都跟著他上浮的身影,那往上舉的手終於絕望的落下了。
2、如果,我們中有一人背叛,就會死在那個島上
唐舫的屍體是在兩天后在一個海邊的小島上發現的,幾個漁夫去那裡捕魚時發現的,警察通知周澗去認屍,他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怎麼也不肯出來。
人人都以為他悲痛欲絕,所有的朋友都見證了他在海里為了找唐舫直到脫虛,大家都悲嘆道:“這是多麼恩愛的一對,世事實在太無情了。”
唐舫的親人看到了周澗那發黑的眼圈,只是輕輕的握著他的手說:“不怪你,不怪你,天意,天意啊!”
連葉子蕓都不敢多說,雖然也不冷不熱的說一句:“看,連天都幫我們”,但也被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盯回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穿過唐舫的長髮,在離唐舫手幾釐米的地方縮回,沒有人知道,他是故意謀殺。
屍體運回來了,他並不敢去看,實在無法面對那個絕望的眼神,唐舫與他是大學同學,他還記得她站在櫻花樹下看著英語書,細聲的讀著課文的時候,所有的花都落在她的髮際,他走過去輕輕的摘去。
他被巨大的恐懼給包圍了,只有藏在權勢中才能得到解脫。
幾個月後,公司老總已經對自己談起了升遷重任,和葉子蕓的婚事也已經開始籌備,雖然也有人背後說他忘情快,可是,誰又能要求一個男人像武俠小說裡一樣,把死去的老婆做成乾骨,放在身邊永遠在一起,現實畢竟就是現實,死者已逝,活下來的人總是要生活啊!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只到有一天。
那天同事們一起在公司的室內游泳池裡,有人講起了小島,大家在水裡嘻笑著,看到了周澗進來都沒有了聲息。
周澗升的太快,必然會得罪很多人,於是有人故意想剌痛他,壓低著聲音說:“聽說找到唐舫屍體的那個島叫不歸,真是一個不歸島。”
周澗正泡在游泳池裡,聽到那話心中大驚,一下子就嗆了一口水,好不容易站直,紅著眼對說話那人道:“是不歸島嗎?”
那人被他氣勢嚇住,默默的點點頭。
周澗麻然的離開泳池,連浴巾都忘記拿了。
他的腦子裡只是一幕幕的浮現自己在月色下的海灘,對著唐舫跪下去,向她求婚,她喜極而泣,臉在月光下散髮著聖潔的光,而眼神是那樣的堅決,用手指著遠方的一個小島說:“如果,我們中有一人背叛,就會死到那個小島上。”
深愛的情人都會許下這樣的誓言,而誓言不過是誓言,成真的又有幾個。
雖然那個島就叫不歸島,可那又如何,不過是巧合,周澗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停車場趕去,飛快的握著車門準備打開車,卻奇怪的發現入手潮濕,有什麼東西滑滑的,抬起發一看,魂飛魄散,是一縷濕發,散開來,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怨氣重重。
3、我不過是開個玩笑
從此,周澗再也不敢下水游泳,這個夏天是多麼的熱,葉子蕓在泳池裡穿著火紅的比基尼,在藍色的池底鑽來鑽去的。
她並沒有懷上周澗的孩子,憑她的本事弄一個假的化驗單也不是什麼難事,周澗現在只怪自己玩火自焚,惹到了這個嬌蠻女,日子過得如屐薄冰,不見得爽上高枝就能做鳳凰,他非常壓抑,常常被惡夢所繞,夢到唐舫伸著手等自己去救,那五指卻已經泡得腫爛,總是塊塊下掉,露出白骨。
午夜裡尖叫著起來,聽著衛生間的水滴得心煩,對著葉子蕓吼:“和你說過多少回了,要把水籠頭擰緊”,葉子蕓從身邊醒來,兩話不說就是一巴掌。
“你吼什麼吼,我什麼時候開過水籠頭,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睡著,你有病啊!”
他知道自己是惶恐不安的,小心翼翼的去關水籠頭,卻發現水池裡散落著一縷亂發,幾近崩潰,一路跌撞逃出衛生間,心裡念道:“唐舫唐舫,放過我吧!”
周澗從此變得怪怪的,而且大熱天的說什麼也不肯下水陪葉子蕓游泳,再也不肯去海邊,連游泳池也不肯下,得罪了這個刁蠻公主,她以為他還是戀著前妻,放不下舊情,雖然已經新婚,但不能徹底的征服一個男人是沒有快感的。
她看著泳池邊的周澗心裡冷笑一聲:“哼,周澗,看你能支持到幾時!”
她佯裝著抽筋,在水裡折騰兩下,就一個猛子鑽到水下,睜著眼透過潛水鏡望著水面上。
周澗聽到葉子蕓的呼救,一時情急也來不及想太多,泳池的人這麼多,又是大白天而且水位才區區一米八,自己就有一米八三的個頭。
他放心的跳下水去,藍色的水晃動著,那種奇怪的感覺來了。
水底果然有一個女子縮成一團,看樣子是腳抽筋了,他飛快的游過去,只見那女子的長髮飄散。
他穿過她的長髮,想去握那隻舉得高高的手,可是,手卻像被什麼纏住了。
把手舉到面前,一手的長髮纏著,在水波是盪漾,一波一波的襲來。
他透過長髮望去,這不是葉子蕓的手,葉子蕓的指甲總是五彩繽紛的,這隻手是如此的平凡無奇,卻熟悉的像自已的。
一念升起:“唐舫”,轉手就拼命往上蹬水,想逃出水面,已經來不及了,那隻手是如此迅速的握住了他的腳稞,力道大無窮,他驚恐的回身望去,卻看到那長髮下的臉是那樣的恐怖,已經腐爛的唐舫正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像是要帶他回家。
周澗不停的求救,大量的水灌進肺部,這水居然是海水的味道,恐懼是那樣的可怕,痛苦的窒息感傳來,他無法掙脫那隻手,只得不停的舉高手,慢慢的,那隻手也放下去了,輕輕的擊打在池底,就如唐舫的手落在海底一樣,失去了彩色。
周澗和葉子蕓一起被眾人救起,周澗已經停止了呼吸,醫生說死亡的原因是意外事件引發的心肌梗塞,而葉子蕓吐了幾口水後就哇哇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說:“我看到了那個女人拖著他,硬要帶他走,她的手全都爛掉了,還要握著他的腳背。”
大家都憐憫的看著她,誰都看得出她瘋了。
葉子蕓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過是和他開個玩笑。”
周澗的靈車在送到火葬場的路上出了事故滾下山涯,掉入大海,而司機卻平安無事只受了點輕傷,只是周澗的屍體被海水衝走,很久之後,漁夫才在一個小島上看見他已經腫爛的屍體。
而那個島叫不歸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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