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謂「相見恨晚」,但是太早相遇,也體會不出彼此靈犀相通之處,徒然浪費了這般緣份。
於是,很慶幸,有些人是到了中年以後才認識的。在我們身、心已經有了比較和諧的步調,在想像與行動的落差逐漸縮小,在自我與世界已經握手言和的時候,這個人準時來到,不偏不倚、不早不晚。
再早一點,青春的激情對這緩慢平淡根本看不上眼;再晚一些,已經固若金湯的城堡,也難再為誰重啟帷幕,只有人到中年,這樣的相遇才比較有可能得到呵護把持、孵育為千里蟬娟。
世間值得感謝的情緣大約有兩種。
一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兩個人從慒懂無知到相隨相偕,用一生的時間爭執、打鬧、尋找平衡點,在相遇之前,兩個人都是差不多的慌張與不知所措。但他們可以用長時間相疊的生命再三衝撞,過得了重重難關的,最後便一起在愛裡昇華。
還有一種便是中年的相遇。這兩個人在各自的生命裡已然經歷了滔天巨浪,嘗夠了人生的寂寞冷暖。吃了這許多苦頭,彷彿為的就是一種安靜的等待;等一個人,這人在遇見你之前,也受過傷,也和世界有過無數衝突,最後,在滿身的傷痕結疤之後,你們遇見了彼此。
年輕時候曾流過的眼淚成了中年之後的滋潤,也沖刷去不必要的矜持與挑剔,若我們直接面對自己的欲望與生命的呼喚,許多事情便已是枝微末節了;而他在別處跌跌撞撞,百鍊成鋼,也清楚自己抵擋萬事萬物的能耐何在。
這兩個人遇見了便定著了,於是,就很難再有什麼能夠擾亂這樣的緣份;世界逐漸遠去,留給中年相遇的人們一方相偎取暖的福天洞地。
中年相遇有著一種去蕪存菁之後的清爽明白。我們的人生都曾經曲折而晦暗,都曾經迷失且貪心,靈魂騷動不安,視線模糊失焦,那時候就是放一個天造地設的好人兒在眼前,只怕我們也辜負了,時候未到,只能擦身而過。
因此沒有什麼相見恨晚,晚就有晚的道理,為的是讓這兩個人做好自己人生的功課,好讓相遇的時候,每一刻都是不可重來的珍貴:我們不再浪費時間聲東擊西,不再虛耗精力針鋒相對,只有全心全意、凝神相擁。
今後的人生,認真相待,都還嫌不夠的。
人生,火裡來、水裡去,不過是希望有一天,能有一個人對你溫柔地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犯了半輩子的錯,枝纏藤嬈一世人,彷彿就為了待這樣一個人。
所幸,他來的時候,你已大致準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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