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映入腦中的是“人生四季,一日三秋”,不知怎麽地,寫着,就胡謅成這個了。畢竟,說人生,字太嚴肅,我太膚淺。
去年,這個城市沒有秋天。記得到了11月,我依然穿着夏季的衣裙,套一件薄薄的開衫,白天夜裏就這麽四處遊走穿行。後來一下子驟然變冷,直接過渡到冬天。四季仿佛只剩下了兩個季節,平白被老天省略了的感覺。遺憾至極,一再問當地人,此處是否無秋天。因秋是我從小至愛的季節,那風輕雲淡天高氣爽葉落塵埃的蒼涼和怅惋,似乎一直和我骨子裏根深蒂固的落寞在相呼相應。
今天早上出門時,微涼的風從肌膚梭梭滑過,我裸露的手臂,首先身心感覺到了秋意。不由地感激,原來“秋來了”。其實這幾天夜裏,站在陽台,彌漫的夜幕裏的确都是蕭瑟和陰涼。許是這裏放眼如春的一片綠色麻痹了我的視覺,許是漸漸遲鈍的身心麻木了靈魂,季節的變遷,我竟然不知不覺。多少有點唏噓感慨,日子,是過得越來越粗糙了,不唱歌跳舞不吟詩作畫不悲秋傷懷不再作無病呻吟狀。曾經,一草一木一枝一葉皆能撩撥心思,蕩漾情緒。可是現在,我人在這裏,幾時月明,幾時日落,今宵何夜,今夕何年,似乎都再無幹系。
和一個朋友閑聊,聽他說起一些昆蟲的名字,都是我聞所未聞。擦着冷汗洗耳恭聽,原來春夏秋冬四季活躍的昆蟲大不相同,聽蟲鳴便可知道季節。在這樣四季常青的地域,無法感覺“一葉知秋”,如果可以由蟲的叫聲來判斷季節來臨與否倒也不錯。人類可以年複一年享春華秋實過炎夏寒冬,而昆蟲之類的小動物們只能在它适宜的季節裏繁衍生殖活動,其他日子都偃旗息鼓地隐忍在某個角落。不知道這是人類的幸,還是對動物的不公。
春風不多心,秋水應無痕。風花雪月不過是愛好文字的文人墨客們層疊峰湧的靈感付托,或是多愁善感的閑人們無奈心情的歸依,誰道不是在畫蛇足?美妙的東西因爲有了文字的詠頌而出詩入畫,哀愁也因爲文字的渲染而變得更加憂傷。所有情緒,都是因了文字的鋪墊而肆意泛濫。當然,生活,因了美麗的修飾而更加美麗。但此刻,我握着幹巴巴的筆和失去水分的心,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人的一生,也許如同這人間四季。無限生機的春天,熱情熾烈的盛夏,碩果高壘卻瀕臨毀滅的深秋,絕望冷峻但沉着從容的冬季。有的人四季如一不分明,有的是春夏秋冬皆錯落有緻。所有的人必然都要走過這四季,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到達相同的彼岸。有的人細膩精緻地活着,有的人粗糙懵懂地過,有的人度日如年地唯恐不能争分奪秒,有的人糊裏糊塗地哪管光陰似水流年。我,恐怕是後一種了。戀愛中人的話總是煽情,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若果真可以把時間掰成那麽多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欣喜若狂地鑽研學識或者創造财富呢。
在驚覺時分也曾愧疚不安,在博學勤奮的人面前深深俯首羞慚,然後又沉沉地陷入空思的境地。那些日子,爲了逃避某種情緒,我把四季混同,三秋如一日地渾渾噩噩。一度,爲自己逐漸變得無知無覺而竊喜,以爲麻木不仁就是超脫和逾越。抑或,我本來就是連後知後覺都不願意勉強的人,才會如此寬縱自己。
這個城市,很少聽得到秋風過耳落葉飄零的聲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走到最愛的季節。可是,那些本來可以更加細緻纖柔的日子,從我的指縫大把大把地沙沙流逝,沒有留下相應的痕迹,或者只言片語。
人生隔着四季,一日并非三秋。在我爲用“人間”還是“人生”輾轉躊躇的時候,時光已然一刻不停地穿梭前去。
而人生,終究不是這輪回的四季。不可以回頭,不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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