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羅國的王子,國王的繼任人,要乖乖的留在王宮內學習治國之道
一直是最令我厭倦和頭痛的一環 ,還是外邊充滿瑕疵的世界感覺自然得多。
今 晚 的夜空更是迷人 ,尤其在鶯歌繞旋的無人樹林,一張漆黑的畫紙不是
空洞擺脫了虛無,顆顆的光鑽點綴其中;由無數密集得分不出你我的星光
組成,漫延整片黑色海洋中央的,就是銀河。
星河之下,一點又一點的白色螢光突然從地面飄昇,就在距我不遠的草叢後
。那點點的白光 絕 不比天上的繁星遜色 ,它們有著星神般的光芒,跟星神
一樣的耀眼,緩緩浮起的舉止優雅如舞蹈,比星神還要吸引。
是什麼?不用指令我的雙 腳 經已自動開動 ,一 步步 向著地上的星星前進。
衣服輕擦著身旁高觸及膝的野草,撥開頭要 踫 到的梢枝 ,我通過大自然的
小路聽到逐漸清晰的流水聲 — 我來到一道河流之前。
黑夜中的河流,被墜落人間的繁星照得疑幻閃爍。
忽而一串風鈴般的水聲,河水給泛起水滴落河面 — 夜半的河道裏竟然有人
淋浴水中。會是誰呢?浮盪的光點剛好飄過那人的臉目,讓我看到了有生以
來看過最美的。
在河中的是一個銀髮的少年,赤條的上身包裹著雪白的肌膚,純潔得足 夠
在暗黑的自然間散發出不思議的光 芒;瘦小的骨架在河上倒影的茫茫星輝中
,彷彿是不觸目的一顆卻燃點起整道銀河。最特別的還是他那雙眼,凝住亮
銀的異彩。
可惜當我想再 步 近看清的時候 ,他被我嚇走了,瀰漫河邊的白色螢光亦莫
名失去了影蹤。
黑暗就好像特意遮蔽我的視線,保護著他的離開。
寧靜夜的捉迷藏?我樂意奉陪。從某層面看這也是我的強項,這晚夜越來
越吸引了。
一直追逐於濃密的樹林間,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有如掉失了雙眼,卻奇異
地憑身體的觸覺感應,前方傳來枝葉微弱的磨擦聲響,辨別到該走的方向。
好一段距離之後,追蹤的動靜突然消失,大概是對方停了下來吧。當視覺
細胞適應好面前的陰暗,我找到樹林中的一間小房子。
深入的樹木群裏原來住有隱世的人。房子 說 不上別緻 ,是普通簡陋,浸
沒在大自然的人工建設。建築的材料應該是松木,但攀援的藤蔓太多,實
在不能確定。它的四周,特別在正前方,長滿了矮小的植物,以我僅有的
夜視能力得知,它們該是同一類群,難道是個花園嗎?可是遠眼一望,房
子周邊的樹林任何一處都可以是它的花園。
提到黑夜籠罩下的花園,記得兒時的我常常牽著小妹在花叢中穿梭探險,
玩樂其中。雖然 每 一次都被父王和母后找到 ,但父王只會 說 有我在才會
放心 ,倘若只得小妹一個一定不容她夜出。最後我們四人總是高高興興的
回去,沒有一個會回頭留戀告別的遊樂場,沒有一個會想到幾成習慣的歡
樂終久不再。
本想出來散散心的,卻又被王宮的事所纏擾。我深深的呼氣重投入我與他
之間的追逐遊戲,怎料在我踏進花叢範圍的一 剎 ,眼前立即揚起白色的
光點,跟先前在河邊見過的一樣。我朝一朝白光昇起之處,是 腳 下的花
兒 ,一 朵朵 的盛開吐放螢光的花粉 。天主創造的另一個字宙原來是由花
粉組成。
「不要再走近!這些花粉是有毒的,只要一吸入就會有生命危險!」
嘿,我聽到了,是一把威嚇但軟弱的聲音,它本身就是點點有毒的花粉。
忽然站出房子來的是我在河中 踫 見的銀髮少年 。
說 實的 ,我並不是聽不見警告,只是不理會 ‘ 生命危險 ' 開 步 走進瀰漫
花粉的花園範圍 。我清楚看見緊貼的星兒被吸引再呼走,一來一回的蕩
於面前,我卻仍活生生的走到他的跟前。
而他,只有驚訝的退 步 並沒有逃走 ,這趟追逐我贏了,我捉住他的手臂。
「捉到你了!」
「為什麼?」
「倘若不是如此,你又怎會請我喝茶呢!」
所以我 說 夜間的捉迷藏是我的強項 ,輸掉的他 ‘ 請 ' 了我進屋 內 。
他給我喝的當然不是茶,那些花粉有毒的事是真的,但正如我所料,在花粉
堆中生活的他一定有毒素的解藥,若不是如此,我又怎會輕舉莽動?別當我
是百毒不侵的聖人身。
不過望進陶瓷杯中,所謂的解藥似乎普通了些,無論是用眼看,用鼻臭,
或是喝下去,感覺都跟一般的水無兩樣,唯一有異的只是水面那一泛泛不
知是否由燈光反射而致的光輪,又或是花粉毒素的作用而已。
那是什麼花的花粉?為什麼會有螢白的光輝?我喝著的 ‘ 水 ' 又是種什麼樣
的解藥?我打量房子 內 的空間 。
就如同它的外表般,房子 內 是簡單的 ,放置全是木製的傢私。依數量看來
是只有他一個的家。他,那個他,在屋 內 天花打下的柔光下 ,反射著獨特
的美。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沒有名字的。」
「就夜星吧!我是在夜星下跟你相遇的。」
我是沒有名字的。
他為我起了 ‘ 夜星 ' 這一個名字。夜星,夜空的星宿,我真是配用這樣美的
名字嗎?我只是個隱世林中的人。
但不論配合與否,抑或我接受與否,他 每 天都用這一個名字來喚我 。不錯
,他 每 天都前來 。除了不知道他何來這麼多的時間,更不知道他何來一盆
又一盆各類品種的花苗。
他 每 天 的前來, 每 天在我家的周邊種花 。他 說 火螢雖美 ,但只在夜間我
步過時才會盛開綻放螢白的花粉,日間避免遜色了些,於是他在周圍種下各
花的幼苗,好陪伴美得孤獨的火螢。
他 每 天前來種植花苗 ,由早晨留到夜 晚每 天都穿插於火螢凌亂的花粉群裏
, 每 一次我都要給他霜河的水去解走致命的毒 ,於是我用我的陶土為他做
了一個幼長的小容器,載滿了河水讓他可以用繩繞在頸項,請求霜河的水在
毒花粉群中保護他。對,一個我連名字都不知曉的人,我竟為他奉上了霜河
的庇佑。
「你很會種花。」
「不,我兒時常把花兒弄死。之後我父親跟我 說 ,花跟人一樣,你不可以操
控它的生長,而必須了解 每朵 花的需要 ,再盡量給予。」
他彎著身子蹲在花圃前,雙手沾滿泥巴的把花苗植下再輕拍包圍著它的土壤。
「不過我種過的花雖多,卻沒有任何一 朵 可以比得上你 。」
他霎時站到我的面前忽然這樣 說 ,我感覺到雙頰頓時燙熱,我的臉一定紅透
了。可是 ……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兒也不美 ……
上天沒有給我什麼,只有一雙靈巧的手,可將無形的陶土製作成精緻的器皿,
來賺取生活的所需。
雖 說 是隱世於林 ,要購取日常的生活所需如燈油,衣服等,總得出林外的城
市。不過銀色的頭髮跟瞳孔實在太奪目, 每 次外出我都用棉布將全身披蓋 ,
只留下臉上的洞兒讓我可以向外邊看,雙眼卻剛好 躲 在陰影之 內 。
今早的城市比往常還要寧靜,位於郊外的市集只得零星數人,這正予我更大的
方便。
怎料突然的一 剎 ,我被狠 踫 倒地上 。
縱是柔然的陽光此刻卻格外刺眼,遮掩了我的視野還有我的意識。到底發生什
麼事?
「銀色頭髮銀色眼睛 …… 跟王宮發出的 啟 示一樣 …… 」
「是禁忌之子!會為人們帶來不幸的!」
直至聽到四周充斥連鎖式的人言,我才驚覺我的臉貌在跌倒的瞬間外露了!
我要趕快返回林中,我要趕快返回林中 ……
可是在剛站起的一刻,我只感到頸背位置一下重創 — 有人從後將我擊昏 ……
眼前漆黑之際,我失去了最後的知覺 ……
「夜星!」
有人呼喚我。是誰?會這般稱呼我的人只有一個 ……
眼睛還未可張開,感覺第一時間湧著的降臨,彷彿經已等了很久很久。先是
他的手臂於我身體的壓力,我該在他的懷裏;緊接是渾身的熾熱,很灼熱,
這種感覺很難受 ……
重復知覺後的第一眼,是他,在烈日之下 …… 烈日?是正午的太陽!我把目
光再放遠一點,是一條木柱和幾根繩。我不知道那條木柱的用途,只知道我
是從那兒被解救下來的 — 在我昏迷過後我被綁到市集的一處。
市集的哪兒?他怎來到?其他的人呢?來不及思考,眼前的所有頓時變成了
紅色的迷濛 …… 不得了!我離開霜河多久了?!
「夜星?!」
「走開!不要靠近!」
他看到了!我的雙眼,那銀色的雙瞳,注滿著鮮紅的血流,一直的傾湧出來;
我的臉,我的雙手,傳來錐心的痛楚 …… 我的身體, 每 部份都在潰爛 ,紫紅
的傷斑就在瞬間漫延!
我緊扯著棉布想要隱藏一切,但不能,從我身體流出的血滲過了纖維啞啡的
滑落,根本就隱藏不了!我要離開!我要走!我要避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我要避開他 ……
但為什麼?血紅之中的他仍想接近?停止!不要再靠近!
「你看到吧!我不是你口中那般的美麗!我是河神跟人類女子誕下的禁忌之
子,上天為了懲罰這種不當的行為,要我不能遠離霜河 …… 」
我向他道出了我的真正身份 …… 對,我是禁忌之子,所以請你不要再走近 ……
「只要長時間失去河水的滋潤 …… 我的身體 …… 」
我經已吐出了最後的力氣,我的身體再支撐不了的倒地。我感覺到我的呼吸
,我的心跳,在減慢,就是痛楚,都好像快要感覺不到了 ……
就在這一個時候,觸覺的細胞為我帶來先前的感覺 — 是在他懷 內 的感覺 。
縱是微弱但我知道,他抱起了我。他打算把我帶到哪兒去?去做科學研究嗎
?賣給捕獵者?還是他以為我經已死掉,要把我帶去火化?
我經已死去?也好吧,況且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存在。對,我是不該存在的,
那一 晚 我不該遇上他 ,我不該救他,我不該讓他在我家周圍種花 ……
我不配得到這麼多 ……
可是,這是什麼感覺?我的身體,我燙熱的身體,突然在急速的降 溫 。
是很溫柔的感覺 ,我的力氣亦回來了。當我張開被血黏閉的雙眼,
我看到撫摸過腰間的水流 — 我重回到霜河的中央。
我提起重屬自己的手臂,上邊的傷斑消散了許多,剩餘的都在逐寸縮小。
忽然,頭頂一陣冰涼,絲連的水串從上面散下,洗走所有的腐朽,
我的視線亦回復如河水般透明的清澈。
「好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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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