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薯台灣

作者：清風徐來

　吃飯只配蕃薯籤的艱苦時代，我沒有趕上。不過，在長輩口中總不
自主的透露出那時代的物力維艱，來告誡我們這些後生要珍惜嘴裡的一
口飯。

　　聽著聽著，我們這一代他們口中所謂很幸福的孩子，如今，也成了
大人。自己真的很幸福，該說，我們這一代的台灣人都很幸福，絕大多
數的人沒有過家中斷糧，饑腸轆轆的感受。在衣食無缺的日子裡，我們
仍記得長輩的叮嚀，不敢過度浪費，碗中的飯依舊一乾二淨，盤中的菜
也會空空見底。

　　因為，我們知道父母總把最好的食物留給了自己，他們捨不得吃，
卻極為願意看見那一份一份營養送入我們口中，那份心中的滿足寫盡在
他們臉上，勝卻他們自己親口吃時候的真實。於是，我們就在他們總在
最後才吃的環境長大。

　　耳濡目染下，我們這一代學習起了上代的美德，想把最好的留給下
一代來享受。只是，好像時代變了，食物不再被珍惜，物力也不會被人
好好重視。

　　下一代使用的一支筆往往價值五十元，在他的鉛筆盒中，也不會僅
有一支而已。低頭望著自己手中握著的筆，一隻八元，寫的也很流暢。
為何，多數的學生偏愛那動輒六、七十元的筆呢？嘗試用文化差異與時
代間隔來說服自己的疑惑。但總不能讓自己信服。

　　見到啃了幾口的雞腿，即被遺棄，動了幾筷的餐盒，就合上不食，
我狹小的心胸旋即被油然升起的鬱鬱不解所堆滿，難以舒懷。反思，或
許，這不該全怪下一代的奢糜，而是我們讓他們遠離真實的泥土太遠了
。

　　田中極不起眼、廉價的蕃薯曾經養活了從前無數的台灣人，於是，
人說台灣的形狀像蕃薯應是我們的驕傲。前輩們的赤腳深陷在雨澇積水
的田中，艱苦的前進，頭挺酷暑炙熱的陽光，流汗的播種。他們的身旁
總有深深的土味伴隨，我們就是聞著這股泥土味，吃著一季一季的田穫
長大成人，也知道了要從那黃土中獲得盤中食物的不易。

　　而今，對早已遠離了泥土的台灣人來說，雞腿不再是難得一嘗的美
味，田中的辛勤不再是烙印於心的畫面。許多可貴的台灣精神不斷隨滿
布皺紋耆老的逝去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晰生嫩的一代，不辨五穀，
難耐辛勞，立即顯現了時代的差異。

　　台灣精神的開創者逐漸凋零，而常將它掛在嘴邊，沾沾自喜的人卻
是那坐擁了前人耕耘而不事生產者。這是可怕的，所謂富不過三代的鐵
證多是未將開創時的精神與財富一併流傳下去的結果。

　　蕃薯的容易生長，象徵了它堅強的生命力，適應了各種天候的考驗
。若是，我們開始厭倦了蕃薯旺盛生命的精神，便是走向了枯萎。失去
了泥土根的蕃薯，或許，仍能在培養皿中存活，卻淪為純粹觀賞的下場
，絕不能如根紮土裡，葉滿田間般生意盎然，欣欣向榮。

　　遠離現實的泥土是如此可怕，忘懷前人的精神就是衰敗的起源。今
日台灣不知還剩多少的根仍紮在土裡，堅持不拔著？裸露土外，淪為形
式的根與日俱多！有天，完全脫離了泥土的台灣會不會只是個培養皿裡
的蕃薯，僅供觀賞。

謹祝

　　  永保安康
　　　　　　　　　　　               清風徐來2001.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