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蹄手

有一回，我在午睡，矇矓之中，聽見隔壁鄰居的聲音很吵雜，那是幾個婦女與劉媽媽在講話。

　　婦人說：

　　「關帝廟廟前戲棚，正在演歌仔戲，我們趕快去看！」

　　「你們幾個人去？」

　　「連你一共七個。」

　　「你們去吧！我不行，我太忙，我正在編毛衣，小孩子等著穿毛衣！」

　　「看看戲而已，回來再編也來得及！」婦人說。

　　「不行，不行。」劉媽媽的聲音。

　　「我們刻意來找你去，這團歌仔戲很有名，各地演出均很轟動，不看可惜，如果你不去，我們也不去。」

　　「去啦！去啦！」其他的婦女一起拉她。

　　我聽見劉媽媽最後說：

　　「好啦！好啦！你們這麼好意，我不去也不行了！」

　　於是，七個婦人，拖拖拉拉的從我家門口走了過去。

　　這時，我猛然想起，隔壁的劉媽媽不是在生病嗎？怎麼突然之間好了，又能起來　編毛衣，又可以和一群婦女去看歌仔戲？

　　我對歌仔戲本身興趣不大，但，最近寫了一篇「台灣戲劇的演進」文章，很想對歌仔戲有一番了解，所以，很自然的，我也想去看一下歌仔戲。

　　劉媽媽和其他六名婦女在前，我跟隨在後，走過幾條長長的街。

　　關帝廟到了，關帝廟前的戲棚前，果然人山人海，圍成一道自然的人牆，根本擠不進去。

　　後來的，拿了板凳踮著腳，站高了看戲。

　　幾名婦女和我根本看不見在演什麼，只聽見歌仔戲的武旦，正在揮舞大刀。

　　鑼鼓聲大響：「剎剎叮咚剎。」

　　人們叫好。

　　幾名婦女團團轉，我也團團轉，就是找不到人縫可以鑽進去看！

　　怎辦？

　　其中一名婦女說：

　　「有了，我記得戲棚的後面，有一個破洞，這破洞一進去，就到了戲棚台的下方，從下方可以走到人群最前面的一排，這樣我們看戲最清楚！」

　　六名婦女說：

　　「怎不早說！」

　　快，快，她們繞向戲台的後方，後方果然沒有人，戲棚台的下方果然有個小洞。

　　洞實在太小了。

　　大家同心齊力，先把劉媽媽擠了進去，其他的人身材嬌小些，一個一個側著身子擠了進去，最後一個身材最胖，可能平時沒有運動，擠了半天，被夾在洞口，哀哀叫！

　　大家說：

　　「戲很好看！」

　　「太棒了！」

　　只有那最後一個奄奄一息，動顫不得！最後，勉強擠了進去，卻只有一隻手留在洞口。

　　現在輪到我了。

　　我很想爬進去，因為一進去，馬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一場歌仔戲。

　　正想鑽，頭剛一伸，卻撞到了牆，碰！我醒了過來，卻是南柯一夢！

　　如果說是夢，這倒沒什麼，夢非真實。問題是隔壁鄰居的劉媽媽，劉媽媽怎麼了，她就是在我做夢的那一刻，死了，真的死了。

　　死訊傳來，我大震撼！

　　還有關帝廟根本沒有演歌仔戲！

　　戲棚台下也沒有破洞！

　　只有一個消息非常奇特：

　　鄰近的一戶養豬人家，一條母豬，生了七隻小豬，前面六隻都正常，最後一隻卻是死了，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問題是這隻死掉的第七胎小豬，一出生，四隻腳其中的一隻腳，竟然是人的手。

　　這件事媒體記者知道了，照了照片，寫成新聞，在各大報紙均刊登了出來，標題是：「人間奇譚」。內容是「豬蹄手」。

　　此事一經披露，人潮洶湧的去看，果然豬蹄不是豬蹄，竟然是「人的手」，那隻小手，竟然還有模糊的手紋，可以看得出來。

　　這件事，使我大驚奇──

　　我思索，夢本非真，但其中的啟示耐人尋味，劉媽媽的死，正是我夢見劉媽媽的那一刻，我看見的，是真實的。夢中見劉媽媽隨人去看歌仔戲，此時劉媽媽與死，是掛上了勾，非常正確。

　　另外，也有不正確的，關帝廟根本沒有演歌仔戲，這點我就想不透，夢中有歌仔戲班演出，現實世界沒有。夢中的戲台下有破洞，我親去察看，結果是根本沒有破洞，這一點完全不正確。

　　養豬人家的一隻母豬，生了七胞胎的小豬，這和七位婦女看歌仔戲是相呼應的。

　　最後一隻死去的小豬，其中一隻「豬蹄手」，和留在洞口的手，也是互相印證的。

　　我的這個夢──

　　有真有假。

　　有印證。

　　有不正確。

　　這使我感嘆，夢境果然是一個奇幻世界，似真非真，似有還無，是自己編織出來的，也是印象的投影，是現實，也非現實，是實況，也是靈界。說夢是真，那是不見得的，說夢全是假，那也是不見得的，這真是奇幻啊！奇幻！

　　我寫一詩：

　　夢境未必實。

　　卻有境地出。

　　豬手遮不得。

　　輪迴自如如。

●

　　有關於「豬蹄手」的，我這裡又有一則如下：

　　有一天，我的一位長官找我，他拿著他女兒的姓名、八字，來問我前世因果。

　　她姓顏，名婷。

　　我仔細禪觀：

　　我看見煙，在煙過後，現出籠牢，有很多動物被關在裡面。

　　不是箱網養的魚。

　　不是鳥籠飛的鳥。

　　而是畜生肉，被人們嚐遍的豬！我看見豬，非常真確！

　　我說過，禪觀與作夢是不同的，禪觀介於清醒與作夢之間。

　　不是完全清醒。

　　也不是作夢。

　　(我在我的第一本靈書之中，描寫「雲遊太虛幻境」正是這種情況之下去遊歷的。有人說，我是作夢去的。對不起，那決對不是夢，而是禪觀。)

　　我真確的看見顏婷的前世，是一隻豬。

　　但，我怎敢說！對方是我長官的女兒，我講出來，是會得罪人的。

　　我怔怔的，不能言。

　　長官說：

　　「盧勝彥，我聽人說，你的傳奇非常多，來請教你的人，如過江之鯽，你名氣大，人人都說你神算奇準，這回請你講講我女兒的前世因果，她的未來當如何走，你講的如何並不介意，照實說就是了！」

　　我囁嚅，仍然不敢！

　　長官看我卻言又止的模樣，心裡頭自然有個譜，他自己說：「我們曉得她的前世可能不是很好，因此，特意來請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說什麼，我們聽你的，她的前世是不是很髒的那種東西。……」

　　我說：「是的。她的前世是豬。」

　　長官聽我說是豬，他自己一點也不驚訝，好像他自己早已知道答案似的。

　　長官對我說：

　　「改天，你來我家，你看看小女的掌紋，再仔細的說吧！」

●

　　我找一個假日，到顏長官的家，他的家雖不算是豪宅，但已經很不錯的，地有六十坪，建地四十坪，上下二層，客廳很典雅，有書櫃，放了很多哲學、宗教、心靈的書，其中有一列，竟然全是我出版的書。

　　我很驚訝。

　　他說：

　　「盧勝彥，你寫的書，我早就拜讀了，你的書不純粹是宗教，宗教裡面含有哲理，對心靈修養方面有很大的幫助，看了書，人也就達觀了起來。」

　　顏長官把顏婷叫了出來，她很小，才二歲多，顏婷伸出右手掌給我看。

　　我嚇了一大跳。

　　那不是人的手掌，是「豬蹄」，根本就是「豬蹄手」。

　　顏婷的左手掌是正常人的手，而右掌竟然是「豬蹄手」，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目睹「豬蹄手」。

　　掌前有幾根黑毛。

　　掌形就是豬蹄。

　　中央分開，成兩瓣，應該這兩瓣就是兩根指頭。

　　顏長官說：

　　「顏婷的母親生顏婷時，就在生產的前三天，夢中看見一個豬頭人身的人，走入自己的家門，又撞入臥室，跑入自己的肚子，她一大叫，就醒了過來。三天後，生下顏婷，剛出生，其右掌就是這般模樣！」

　　顏長官說：「現代科技發達，整型手術是可以改變手掌的形貌，甚至可以用腳掌的尾指切除，來連接手掌的指頭，使之形狀更像人的手掌，在這一點方面，我們已在考慮之中，但，我以何因緣，會生下小女如此？」

　　我為顏長官的這個因緣問題，去尋找答案，我以為答案應該很簡單：

　　我深入禪觀顏長官的前世，他的前世一位屠夫吧？

　　結果不是。

　　深入禪觀，他的前世也是豬，豬生的，當然是豬女？

　　結果不是。

　　深入禪觀，他得罪了天篷元帥，把天篷元帥豬八戒的金身打碎了。

　　結果不是。

　　再深入禪觀，莫非他前世是養豬人家，養豬人家和豬當然有緣？

　　結果更不是。

　　深入禪觀，顏長官是屬豬的，或是其小女是屬豬的？

　　結果均不是。

　　深入禪觀，顏長官賣過「豬肉鬆」，或賣過「爌肉飯」？

　　結果沒有。

　　深入禪觀……。

　　我竟然找不出是何因緣？

　　這世界上的事真是奇也怪哉！只因為顏長官是我的直屬長官，我心中愈是急，愈急愈找不出答案，我的心太不平靜了，我無法像往常一樣定下心來，慢慢的觀察清楚。

　　或者顏長官前世太豬哥了，這一世豬妹妹找上他家的門！

　　結果也不是。

　　我用盡了神算的方法去探測，結果答案均是否定的，否定的否定，此因緣何在？

　　在我這方面，是深為尷尬的，那時候，我被公認神算第一，是了不起的人物，眾人欽仰，很多疑難雜症均能迎刃而解，但，今天碰到自己的長官，卻束手無策。

　　我差一點要對自己的長官說對不起，說抱歉。

　　正在如此，這位顏長官交給我一個人的八字，是顏夫人的，因為從顏長官身上找不出線索，得不到蛛絲馬跡，只有再查顏夫人的。

　　這一查，發現曙光──

　　我看到一口井，是井，用石塊砌成的井口，我看到井口裡的水，閃閃發光。

　　「井」就是答案。

　　我的問題是，「井」和生顏婷，又有何關聯？

　　當我把「井」向顏夫人提出時，顏夫人首先想不起來，後來她想起來了。

　　顏夫人說：

　　記得當時是住在澎湖白沙的鄉下，那裡的風沙很大，大地一片荒蕪，用石牆來擋風，在擋得了風的地方，種了花生田和少數的青菜、地瓜。當地人以捕魚與養豬為業，澎湖名產是花生與地瓜（蕃薯）。

　　家裡很窮困，只有過年及過節才有豬肉吃。

　　記得有一年，經濟更差，家中人商量，今年過年，只有魚乾及花生下飯，不殺豬了，豬全要銷售到外地去。

　　顏夫人當時讀初中，一聽不殺豬，連過年都沒有豬肉可吃，心中悶悶不樂。

　　於是妙計心中生！

　　由她出面，召集幾位同道，把一隻母豬圍堵，趕啊趕的，趕到一口井旁，把豬嚇得跌入井中。

　　豬死了。

　　浮在井中。

　　鄉人認為豬隻失足跌入井中的。

　　(當地的養豬，有的是養在豬舍，有的是放任豬隻在房舍小巷弄之間遊走。)

　　這隻跌入井中的豬仔，於是成了過年的佐菜，還拜天公用。那年的過年終於在這小村子裡，人人有豬肉可以吃！

　　顏夫人講出情節！

　　顏長官瞠目結舌！

　　顏婷的三世因果查出來了！

　　顏長官問我：

　　「現在怎辦？」

　　我回答：

　　「今之世上之人，求其六根清淨，不犯一業的人，會有什麼人呢？茫茫塵世之中，大部份是地獄之因。父母兄弟姐妹子女，有緣來相聚，有的是善緣，尚可安慰。有的是惡緣，冤親債主來的，這就令人寒心了。大部份欠債的，用錢償還，還完了就停止了果報，至於殺了身命的，是比較麻煩的。經微塵劫，相食相誅，無有休息。一般人以為生了兒子，生了女兒，應當慶賀，凡夫之人，如何看得真正的因果，只有明眼的人，才能悉知悉見三世因果。」

　　顏長官問：

　　「如何化解？」

　　我回答：「汝們全家人全部皈依三寶，行十善業，認真持咒念佛，修懺悔法，自然滅罪滅障，不但累世的業障能盡去，連冤親債主的果報也沒有了，最後，還能超生淨土呢！」

　　顏家人聽了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