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也覺得魘真的是一種世間最可怕的東西呢。
那時,小鎮的日子簡單而充實。白天,我們盡可以摘野菜、打山雀、掏蟻窩,可是一到夜晚,黑暗總是不期而至。
沒有電,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燃著似睡非睡的光。窗外不時驚起一聲鬼叮姑(貓頭鷹)的怪叫,驚得燈火也一跳一跳的。如果是起風的日子,光是風穿過瓦楞的“呼呼”聲響,就足以讓我毛骨悚然了。
這樣的夜晚,是最適合講鬼故事的。
奶奶在這時候往往突然放下手中正看著的書,取下老花鏡放過一旁,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我知道,鬼故事又開始了。
對於鬼故事,在我小小的心裡,實在是又期待又害怕的。無頭鬼、畫皮鬼、吸血鬼、美女鬼......奶奶的鬼故事裡,鬼的面目總是層出不窮。有時,奶奶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看著我們姐弟身後的某個地方。我們就會毛骨悚然,頸項一下子變得僵硬,仿佛被誰用一隻大手提著。然後,奶奶慈祥地一笑,我們才會松懈下來,知道那又是她的老把戲!
奶奶說,世上是沒有鬼的,那不過是人自己嚇自己罷。但有一種叫著魘的,卻是千真萬確的存在。
她給我們講了一個關於魘的“真實”的故事。
說當她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街坊有位吳三伯在外地販賣私鹽,給人家誣著盜賊,抓進了監獄,被判斬首。獄卒知道他是冤枉的,同情他,於是給了他一個逃生的辦法。說儈子手是他的哥們,斬首那天,他請儈子手下刀之前先在吳三伯的臉上拍一下,然後舉刀,吳三伯就乘儈子手舉刀而未落的時機,拔腿就跑。自己和其他獄卒只假裝追一下,讓他逃脫。吳三伯眼看伸冤無望,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只好答應照辦。誰知,到了行刑那天,這一招竟然奏效,吳三伯居然逃脫了!
吳三伯既然是死囚,當然不敢回家,於是逃到很遠的外地,依然做他的販鹽生意,還在外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幸喜幾年後革命黨推翻了滿清王朝。於是吳三伯就想回小鎮來看他原來的妻子吳三嬸。
吳三伯回到家,原以為吳三嬸會萬分歡喜。誰知,吳三嬸看到他,卻驚恐無比,道:“你,不是被斬首了嗎?”
吳三伯於是把他如何逃脫,並在外地躲了幾年的事情講給了吳三嬸聽。吳三嬸無論如何不相信,還說她早已把吳三伯的屍首埋葬在了後山。這下可把吳三伯搞糊塗了,他堅信一定是吳三嬸弄錯了,因為自己這幾年的生活是真實而實在的啊!
吳三嬸進內拿出一件血衣,告訴吳三伯:“埋葬你以後,我特意留下你斬首那天穿的衣服做為紀念。”
吳三伯一看血衣,立即想起,原來,那天儈子手的鋼刀在自己的臉上一拍,自己一激靈,想跑,腿卻早已跪酸麻了,未及起身,早已身手異處——自己是早已死了!
心念一動,吳三伯立即化為一攤濃血。
奶奶說,一個人死了,還以為自己活著,就會變成魘,在人群中象普通人那樣過活。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拿著確鑿的證據,告訴他,他早已死了,他才會真正地死去!(至於儈子手用鋼刀拍吳三伯臉這一節,奶奶解釋說,儈子手殺人之前都要用鋼刀突然拍一下犯人的臉,犯人不備,一激靈,就會不覺伸長脖子——正好伸出來讓儈子手砍!)
聽了奶奶這個關於魘的故事,我竟然覺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對於白天也害怕起來。開始注意觀察我身邊的人是否有異相——有時覺得某人的一手一足都象魘呢!
當然,我最害怕的是某天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拿出某個我目前尚未知的證據,對我說:
“喂,你早已死了!”
乖乖的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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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