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恨,不滿,悲傷,鬱悶,無處可逃……
我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我在幹什麼?這世界是怎麼了?顛倒了是非黑白!我在拼命地掙著一些花花綠綠的有顏色的紙片,再迅速把它們送出去,儘管為它們我嘗盡了艱辛恥辱!
我無心睡眠,想著我不成功的短短的生命。
現代化都市早泯滅了月光蟲鳴,我唯有憑著越來越沉重的眼皮推測著現在的時間,朦朧中,我聽見有人在喊著我的名字。
“小梅梅,小梅梅”
我不想說話,只是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做人難呀,做人苦是不是?”
那是來自我靈魂深處的聲音。
“多想有一個地方,可以不食人間煙火,可以不去勾心鬥角,可以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呢。”
“你是誰呀?”我證實了這不是幻覺。
“你想不想去這個地方呢?你不是早就厭倦了都市生活,一直都很嚮往,有花有水的地方麼?”
“你到底是誰?”由不得我不提高了警惕。
“你不要問我是誰?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去,想不想去呢?”
困意漸濃,恍惚中我來到一個山環水繞的村莊,綠油油的田野裡是耕耘的人群,夢境總是甜美的,我想。
“這不是夢,你不想到這樣一個地方嗎?永遠!”
“我想,我想,”我輕輕地合著。
“那是太簡單的事情了,只要你可以跳出人生無常的圈子。只要你鑽過這個圈子。”那個聲音引導我。
我模模糊糊地站起來,往似乎早已為我準備好的那個繩圈走去。
“來吧來吧,把脖子伸進來呀,不會很痛苦的,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到嚮往的國度了!”
很快,很快……
我緩緩地把頭伸進了繩圈裡。
哐當一聲,我感到了劇烈的疼痛。我完全被這難忍的痛苦驚醒了,我完全清醒了。我發現自已懸空吊在屋子的中間。繩子緊緊地索住我的脖脛,我已經喘不上氣了,我感到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我張口想嘔吐,但舌頭卻不聽控制地從口中滑出,我拼命想找一點氧氣,但只從喉嚨深處傳出了恐怖的“嗬嗬”聲,我的雙腿用力登著,想憑藉住什麼東西,我努力想抬起雙手,但只動了動手指,便不能再使喚任何一個關節了。
現在痛苦已經不那麼少了,也許是一種習慣,也許是一種麻木……
我很累,我想閉上眼睛,但只是徒勞,越睜越大,仿佛要從我的眼眶中迸裂出去。我感覺我的指尖開始發涼……
“這是哪裡呀?”我睜開眼睛時,只看見這座陰森的府邸。我討厭黑暗的地方。
“這是枉死城,報個道你可以離開了。”一個並不太嚴厲的差役向我解釋。
“開什麼玩笑?枉死?本大小姐才二十幾歲耶!”我幾乎是吼叫著。
“是呀,年輕人都不太容易接受。時間長了就好了。”
還時間長了,這種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我急於離開:“我要回去”
他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我:“姑娘,我勸你放棄了吧。”
我鎮靜了一下,想想是不大行得通,便只好作罷:“那麼好吧,我什麼時候可以轉世抬胎?到個什麼樣的人家呢?”
“姑娘,我看你還不了解狀況,自盡的人,是不可以轉世投胎的。”
什麼?那麼,那意味著我要在這個地方呆上一輩子?
不,是永遠。
我好像明白了,繼續問:“有個鬼魂可以借我的死亡來得到輪迴了,是不是?”這原是人在人界時就使用的伎倆。
“不,我說過,枉死城的人,永世不得投胎,永遠!”他開始嚴肅起來。
我泄了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地問:“那麼,那麼,它為什麼要迷惑我呢?”
我想,我畢竟是一個很容易接受現實的人,不,也許現在應該說是鬼了。我現在已經習慣在人間飄來飄去了,我想,也許,只是換了種生活的方式。
不用吃飯,也不用穿衣,我沒有需要,沒有慾望,我在熟悉的地方,以一種陌生的方式生存。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沒有競爭,也沒有幫助。我在留有著我腳印的舊處徘徊著,偶爾,也會看見曾熟識的人,只是,他們看不見我。
我,突然那麼眷戀起那個有風有雨的殘酷的世界,我突然懷念起往日的爭吵,我突然覺得,孤獨,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美麗。
我恨那個引我而來的鬼魂,沒有一點的私利,他的想法是什麼?他可以得到什麼呢?我明白了這裡的規則,我也明白了他沒有一點目的,沒有得到一絲的好處,可是,那他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裡呢?為什麼?
世界依然骯髒,依然零亂,但它在我的眼中是那麼的可愛。
我無力去恨誰了,我已經茫亂地遊蕩了很久,我向現實妥協,我承認了自己的存在狀態,可是,我只想知道,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那個鬼魂要用那麼甜美的幻境來誤導我,為什麼?它要損壞我而並不能使自己得到一點點利益。
直到有一天。
我在一個沒有睡眠的夜晚。事實上,作為鬼魂,我是根本就無需睡眠的。
“你要脫離,你要逃循,現實是殘酷的,唯有死亡,唯有死亡!”
我順著聲音尋了過去,看見遠遠的屋內一個白色的影子佇在一個女孩的床頭。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拽出了房間。
“這樣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啊?到底有什麼好處?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蠱惑她?”我用盡最大的力量喊著,“你說,你說,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問為什麼呢?”眼前這個同我一樣蒼白而沒有實體的傢伙回答,“這是她自找的,你不明白嗎?沒有怨氣,我們是不能隨隨便便的上一個人的,你不知道嗎?莫名其妙!”他說完,頭也不回得輕鬆地飄走了。
留下我怔在原地,自找的,是我自找的麼?不是麼?
這個問題困惑著我,我不知如何做答,我觀察著人類,他們有什麼可以滿足呢?他們如此真實與自由地活在有血有肉的生活裡,快活也痛苦著。可是,他們還是悲天怨人,積得氣重了,我們便可以自由處入在他們的幻境中。
我的問題似乎迎刃而解了。我在思考……
孤獨是可怕的,不是麼?
我已經學會向勿勿而過的同類輕輕地道聲“HI”,也有回應的友善者,在我孤單的日子裡與我小小一聚,淺淺地談著生前的故事。
漸漸地,我覺得,其實,作鬼魂的日子,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過……
在一個盛夏的夜,我來到了兒時的小河邊,橋上佇著一個靈魂,我一眼可以把他認出,因為,在曠日遲久的孤獨中,可以與之談天的同類,是不那麼容易被忘掉的。
我躊躇著向他飄過去。走近了,才發現,黑暗中站著一個人類,而他在一旁,輕輕地勸導著,用的,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言語。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我發現,原來,我還是不能以平常心地對待這種已司空見慣情況。我忍住怒氣來到他的面前:“呵,你在幹什麼?”
他抬起頭,很快也認出了我:“沒什麼,我在引領她呀!”
引領?多麼冠冕堂皇的詞語,我竟不知該用什麼反駁。
“要知道,枉死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不是麼?”我盡量平靜的說。
“是麼?”他渾然不覺。
“是的,她會後悔的。”我抬高了聲音。
“怎會呢?你看,她很開心不是麼?”
我順著他的手指向那個女孩看去。慘淡的笑容掛在她的嘴角,迷亂得眼睛裡留露出一絲滿足。所有的焦燥與煩惱一掃而空,她,出奇的安靜。
“可是,她會後悔的!”我重複了一遍。
“至少,她現在是很滿足的,是她唯一滿足的一刻。至少,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逃離了她想逃離的,至少,現在是這樣。”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應該怎樣去表達,我不知道一切的一切該從何說起?我的心情莫名地煩亂起來。
“人生自古,誰又無死?只是可以順應自己的意思走一回,想來,她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吧。”他笑了起來,笑得那麼真誠。
“可是,可是,這是不對的……”我無言以對。
“怎樣呢?怎樣又是對得呢?聽任她永遠這樣不知結果的徘徊下去麼?讓她永遠生活在無奈與困惑中嗎?不應該讓她解脫嗎?”他越說越有道理。
這還是不對的,但我沒有再說,我思考著他的話,這不無道理。但,這,還是不對的。
我離開了。
身後傳來“撲通”的落水聲。我的心裡猛的一沉。
我所管的,早已脫出我的所轄。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呢?我又是不是一直是正確的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會不會成為眾多誘拐者中的一句,我不知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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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