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她開著車在山路上奔馳著。
由於一路上都沒有人車經過,她踩著油門的腳不自覺加重了些。若是可以,她真想駕著車就這樣飛上天空去,就算死了,也總比現在要死不活的情況好。
思緒隨著車速一起飛馳。
雖然當初說好,兩個人在一起是你情我願,她不會破壞他的家庭,也不會要求名份或其它什麼物質上的回饋。她跟他要的都只是肉體上及精神上的契合與歡愉。
但她畢竟是個女人,日子久了,感情就不受控制,她有什麼辦法阻止自己真心地愛上他?
但就在剛才的濃情蜜意中,她情不自禁地對他說「我愛你」時,竟被他推落床下。
「妳瘋了不成?」他半裸地坐在床上,瞪大眼睛地看著她,好像她剛才說了什麼不堪入耳的髒話。「我們當初不是說好的?只享受彼此的肉體,不談感情的嗎?妳怎麼能違反規則?」
「你不要緊張,」她自地板上坐起,覺得自己的狼狽無所遁形,「我只是情境所致,不是真的愛上你。」
才發覺自己的愛情卻馬上被狠狠地拒絕,而且是用這種方式拒絕,但她更恨自己無法立即下決定是否結束這段不倫的關係。
「是嗎?」他依舊狐疑,眼神中帶著讓人不悅的猜忌,「聽好,當初雖然我們都決定不以金錢或其它的東西來看待這段關係,但我們畢竟是久了,妳若是想結束這關係,我是可以給妳一些補償……」
「我不缺錢!」她衝口而出,這男人怎麼這麼可恨?她心痛地控制淚水及甩他一巴掌的衝動,「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說著,她迅速地穿戴好,自皮夾裡抽出今天旅館錢的一半。
「今天我來付就好。」他像是明白了她似乎覺得受到污辱,想要挽回原先的氣氛。
「不用,我們只享受彼此的肉體,我不是你專屬的妓女。」她冷冷地把錢丟下,轉身離開。
她想著、哭著,油門也踩得更加快速了,彎曲的山路長長,看不到終點,比她的戀情更遙遠。
她沈浸在感傷中,只想著明天要怎麼繼續,但忽然車頂上「登」的一個悶響讓她嚇得回到現實,下意識踩了剎車,車子發出急銳的尖叫聲,長長地拖行了幾公尺。
她緊抓著方向盤,指甲都陷入掌心裡去了。
那個「登」一下的東西是什麼?她仍然在山路上,也仍然沒有人車經過,而車頂從剛才就一直發出爬搔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在車頂上?她想著,但不敢貿然下車察看,爬搔聲在掙扎著,這時傳來一聲微弱地、細碎地叫聲。
是貓!她恍然大悟,有一隻貓在她開車的途中掉到她的車頂上了。
她打開車窗,確定四周都沒有人她才下車,抬頭一看,一隻可憐的小東西張著驚嚇的雙眼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乖,沒事了。」她輕聲安撫牠,並且小心地伸出手,牠有可能會攻擊她,但更可能的是牠會一躍下車快速地逃跑。
「你怎麼會掉到我車上?」她繼續軟言軟語,像在跟一個小貝比講話,「乖,我不會傷害你。」她的手已經伸到牠鼻前,也準備好牠可能會伸爪劃破她的手指。
牠盯著她的手好一會,充滿警戒,試探性地聞了一會,接著軟軟地叫了一聲,便把頭磨蹭在她溫熱的手指。
她放下心,這隻貓習慣與人親近,可能是走失的貓或者習慣被人餵養,總之牠現在並不會攻擊她。
她輕輕地抱牠從車頂上抱下來,牠輕微掙扎,然後便安份地窩在她懷裡。
「原來你受傷了,」她摸到牠的後腿,微微折彎了角度,「算你運氣好,我剛好會治你。」
她笑著看著這頭帶著神秘花紋的貓,把那個可惡的男人給拋到腦後去。
回到診所後,她把貓放在診療檯上,為牠照了x光,檢查牠的呼吸及肛溫。
「你從樹上掉下來跌傷了,真是小笨蛋,貓也會跌下樹啊。」她輕輕撫著牠的皮毛,找出醫藥箱,盡量不弄痛牠地為牠上藥及包紮。
貓咪滿足地呼嚕了一聲,並且瞇上眼睛,她仔細看著這頭從天而降的貓。
牠有藍色的雙眼,全身的皮毛是一種深灰的鐵銀色,但若是把牠的皮毛撥開便會發現深色毛下的是如棉絮般純白,而牠毛色上有某種像是圖騰一樣的花紋,十分奇特,而身為一個獸醫,她竟叫不出牠確實的品種,
牠慵懶舒服地窩在她懷中,接著打起呼嚕,深沈地睡去。
她撫著牠柔軟的皮毛,在失去愛情的夜晚,卻無故來了一隻神秘的貓,這隻貓的完全信賴,竟巧妙地彌補她失落的心情。
這一晚的月光下,貓兒和她相擁而眠。
「胡醫師,外頭有人找妳。」助理小傑雙手滿是泡泡地衝進來,臉色是奇怪的驚訝,「是個好俊俏的外國帥哥耶!」
「外國帥哥?」她倒是覺得好笑,印象中好像沒這類的客戶,她也沒這種朋友,「是來推銷寵物食品的業務員嗎?」
小傑搖搖頭,像隻撥浪鼓,「不!絕對不是,那種帥哥怎麼可能會是推銷員?他簡直就跟王子一樣!讓看一眼就忘不了,我保證他第一次來店裡!」
「哦?」她洗了手,摘下口罩踱出去。
他優雅地坐在充滿動物叫聲的大廳中,模樣像是沐浴在地中海的陽光下,高貴地令人不敢逼視。
「Hi, I’m Joan, May I help you?」她伸出手,禮貌地用英文與他問侯。
沒想到他只是盯著她的手,既不伸手回握,也沒有任何動作。這讓她尷尬地想縮回,才正要收回時,他竟快速地用雙手包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
她驚訝地抽了口氣,一時忘了該怎麼反應,倒是有同志傾向的助理小傑叫了出來。
「天啊!胡醫師,妳還說不認識!」
「啊……呃……」
「午安,小姐。」他說話了,柔軟地像棉花糖般,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啊啊!還是個會說中文的外國帥哥!胡醫師妳好詐喔,竟然藏了一個這麼好的貨色。」
「小傑,你閉嘴。」她滿臉通紅,雖然她不是年輕的小妹妹,但也還沒過看見帥哥就不頭暈的年紀,小傑說得對,這男人讓人看過一次就忘不了。「這位先生……」她想抽回她的手,但他仍包覆得緊緊地,「我……我不認識你……」
「妳救了我,」他笑了一下,淺藍色的瞳孔竟似曾相識,「……的貓。」
「貓?」她腦袋呆了一下,接著想起,「你的貓,那隻鐵銀色有藍色眼睛的公貓!」那隻貓今天一早就不見了,她還以為牠趁著半夜從窗戶溜走了,讓她差點以為昨夜是她在做夢。
「是的,牠頑皮地跑出去,結果貪玩,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剛好掉在妳車上,還讓妳替牠包紮,我是來向妳道謝的。」
「啊……喔……」她充滿迷惑的腦筋還有一絲理性的思考,怎麼這男的講地好像他在場似的,「你怎麼會知道是我救了牠?還有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我的貓告訴我的。」他說,嘴角輕輕上勾,彷彿這答案再自然不過。
她倒是笑了出來,「你一定是義大利男人。」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願不願意給我機會答謝妳?」他一刻也沒放開她,根本就沒有想放手的意思。
「我很樂意,可是我還在上班。」她對這個外國男人似乎抗拒不了,他有種神秘卻又吸引人的氣質,像一池深邃的湖水,總是想讓人一探究竟。
「我想,這位先生一定很願意幫妳這個忙,或許讓她休息一天不是什麼難事。」他朝著小傑一笑,「是不是?」那笑容差點讓小傑整個人倒栽過去。
「沒問題!去去去!我會負責看著診所。」
她總算抽出她的手,對著他說:「請先等一下。」然後拽著小傑到後頭去。
「什麼沒問題,這診所你是老闆啊,你說了算?」
「我不是老闆,但妳是啊,拜託,這種男人就算欺騙妳,妳也該偷笑了,這麼帥的男人就算對妳怎麼樣也不算吃虧好不好?難不成妳還要跟那隻醜章魚繼續在一起啊?快點醒醒啦。」
她這才想起昨晚的不愉快,那隻貓昨晚撫慰了她的屈辱,而今天就帶來了牠的主人填補她的寂寞,或許小傑說得對,就算被騙了感情,至少她可以當成很美的回憶。
「那……好吧。」
她跟這個奇妙的外國男人就這樣開始交往了。
白天他會陪著她,有時只是在診所看著她工作,有時或許跟她去公園曬太陽,而他會親暱地貼著她的臉,躺在她的大腿上安詳地睡著午覺。
她覺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沒有負擔,也沒有什麼令人緊張的神秘關係,像是比朋友還親密卻不到戀人的程度。
曖昧地讓人不自覺沈淪。
她不想更進一步,那種純粹的肉體關係很傷人,一旦有一天分手了,不堪及痛苦會立即反噬。而他似乎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要求。
他通常在太陽下山前就會離開,接著他的貓會來陪她度過夜晚,一樣的親暱,一樣的貼近。
她在私底下叫牠和他「王子」。因為他和牠都有相似之處,都有著藍色的眼睛及接近深灰銀的毛髮,還有那股說不出的神秘氣質。
他們是她的王子,她一個人的。
「喂,」小傑悄悄靠近她,「妳跟王子進展如何?」
「你少無聊,不要探我們的事啦。」
「我真的很好奇,聽說外國男人都很……」他用雙手比了一個長度。
「神經病!我怎麼會知道。」她笑著推打小傑,自動門上的鈴鐺響了,王子這時應該來了。
但來的不是他,是另一個他。
「呿!那隻醜章魚來了,還真夠不要臉。」小傑一臉嫌惡地看著幾天前把她從床上推下的男人。
「妳怎麼都不接電話?」他一開口就很衝,語氣中的責怪再明顯不過。
「最近忙,沒有空,有什麼事?」她倒是淡然,幾天前的激情竟然消失無蹤,連她自己都覺得兒戲,她真的愛這個男人?
他有點惱怒,「妳在生什麼氣?我們一直都處得很好,是妳破壞了規則,幹嘛好像是我的錯?」
「你沒有錯,是我錯了,這種關係本來就不長久,而我們也維持了四年,差不多是可以結束了。」
他愕然怒視,「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出局啦!OUT!」小傑在一旁幸災樂禍。
「妳想結束?」
她揚著眉,「這也是我們當初說好的,現在既然我不想跟你享受彼此的肉體,那我們就沒必要再繼續有所往來。」
「妳有了新的男人了,」他下了一個結論,頓時明白,「我說對了吧?妳另外有了男人。」
她但笑不語,忽然覺得小傑把他形容成章魚真是貼切。
「妳不會的,妳只是想報復我拒絕妳罷了。」
「我還以為分手是我們兩個的共識,畢竟那天你還要給我分手費呢。」
「我只是被妳嚇壞了!我還以為妳只是想要一段不用負責的關係。」他吼了出來。
「想要這種關係的是你,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你離開。」她現在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見他。
「哼!下賤!」他呸了一聲,「還裝什麼高貴!我玩了四年是夠了,哈哈哈……」
她瞠目結舌,這個男人竟然像隻蠍子般狠毒,她看著這個可惡的男人走出她的診所,以及她的生命。
他前腳離開,一抹鬼魅般的銀灰色影子便跟了上去。
這一天,王子沒有來。
「什麼東西,真它媽的可惡!」他從診所離開後,心情鬱悶地跑去買醉,「臭婊子!」
他正對著暗巷大吼大叫,沒有查覺來街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唔?」他打了一個嗝,遠處有著兩簇像是火炬一般的光亮。「有人啊?」
那影子朝他走近,輕巧地沒有發出聲音,像鬼一樣地毫無聲響。
「先生,你知道貓是一種善妒的動物嗎?」
「啊?你是誰啊?」
「尤其是公貓,牠若認定了相愛的對象是不會輕易地背叛,並且會為愛情戰鬥。」那影子說。
「什麼東西,你到底是誰啊?」他依然醉語著,找不著到底誰在說話。
「所以,讓她傷心難過的人真是罪該萬死。」影子站直了,瞳孔細直如絲,透著讓人心寒的冰藍。「你千不該萬不該污辱她。」
影子發出尖銳的嘶啞,白色的長爪一伸,抓出了他的一隻眼珠。
「哇啊!我的眼睛!!」
「你該接受應該要受的懲罰,」爪子又是一落,狠狠地劃破他的胸膛,白森森的肋骨根根突現,心臟噴出大量的血液,「用血液洗滌你的罪,用生命祭祀你的罰,用地獄換取你的自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四肢顫動,剩餘的一隻眼睛因鮮血染紅。
又是橫向一劃,他的腸臟被拖拉出腹,腹腔幾乎抓得都爛了。
他剩一口氣,極端地痛苦讓他失去神智,耳中一直聽見公貓示威似的恫嚇聲。眼中最後印著的是一隻貓離去的背影。
「喵~」牠在她的窗前輕叫著。
「王子,」她今晚想要有人陪,不管是白天的他或者晚上的牠都好,她難過得哭不出來,她一把抱起牠,緊緊擁著。牠沒有掙扎,用刺刺的舌頭舐著她的臉。
她這才發覺牠身上的血,「你又受傷了!?」
但她接著就知道,那血並不是來自牠,「你跑去跟別隻貓打架?小壞蛋。有沒有打贏?」
「喵~」牠又親暱地蹭著她的手,一如以往。
她總算破涕為笑地撫著牠的皮毛,「明天……另一個王子會來吧?」
貓兒沒有回答她,只是呼嚕一聲,安靜地、深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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