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四樓

我討厭醫院。

        醫院裡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而那些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也總是將死神招來。


        望著病床上蒼老的病容，我無語。

        ──爺爺的癌症，已經到了末期。

        在一片寂靜的安寧病房中，死亡，盤旋在房間的上空，猶如禿鷹一般，等待著目標變成屍體的那瞬間，然後攫住，吞噬仍有餘溫的肉體。


        探完病，我遠離電梯前嘈雜的人群，走向樓梯。

        為什麼不搭電梯？因為我有幽閉恐懼症。

        縱使爺爺的病房位在十四樓，我還是不想冒著在公共場合崩潰大叫的危險只求方便快捷。

        而且，電梯出意外的比例比走樓梯摔死還要高，不是嗎？尤其是這間醫院的電梯不知為何墜樓率特高，我不想冒險。

        樓梯沒什麼人在走，樓梯間的燈光也顯得特別黯淡。

        我慢慢的向下走去，一個人的腳步聲迴盪在半封閉的空間中激起陣陣空靈的聲響。

        十三樓。

        十二樓。

        十一樓。

        樓層倒數著。

        我只是默默向下走，不想多作停留，畢竟樓梯間若沒有人，總會有股陰森的感覺瀰漫其中。

        十樓。

        九樓。

        八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頂上的日光燈似乎顯得昏暗了一點。

        七樓。

        六樓。

        五樓。

        又向下走了一段，我習慣性的望向樓層指示燈，望向沒有四樓的悖論。


        ──四樓。


        看來我的視力真的不行了，連個三都可以看成四──揉揉眼，樓層沒有變，四樓的標誌仍然在原地靜靜閃爍著。

        ……馬的，見鬼了。

       我驚慌的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身處四樓的樓梯間，站在這個未知的異空間。

        我定了定神，向通往三樓的樓梯望去，卻只看到一片黑，濃稠的比沒有月亮星星出沒的夜晚還要深邃，光看就腳軟了，我根本沒有向下走的勇氣。

        忍住心中的恐懼，看向回去的路──卻什麼也沒有。

        就好像我打從一開始就站在這棟建築物的頂樓，沒有通往樓上的階梯，只是一面空白的牆壁。

        回頭一望，通向四樓大廳的逃生門口半掩著。

        看來，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緩緩的走向門口，我小心翼翼的探過頭去張望著裡面的模樣。

        一切都很平常，跟其他樓層的陳設差不多，除了什麼人都沒有之外、除了這一層樓該死的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而該滾去他媽的異次元以外，一切正常。

        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裡面一片死寂，絕對的靜。

        現在我進來了，我該怎麼出去？樓梯看來是行不通的，早就被封死了……對了！電梯！

        幽閉恐懼症管他去死，現在逃出這個鬼地方比什麼都重要，反正就算我在這裡恐慌症發作，縱使要尖叫到把頭拿去撞牆在臭氧層鑽出一個洞也不會有人有意見。

        我迫不及待的衝向一旁的電梯，按下向下的按鈕。

        望著頭上的樓層指示燈慢慢接近，只覺得說不出的荒謬──我正在醫院的四樓等電梯，怎麼想怎麼好笑。

        電梯發出叮咚的提示音，門緩緩打了開來。

        我連忙側身擠了進去，狠狠的戳著關門鈕，看著電梯門關上，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情況似乎是沒什麼改善，我仍然身處不知名的詭異空間。

        還來不及去按樓層逃離這裏，我突然覺得眼前一暗，然後身子向下墜去。

        我瞬間後悔選擇了往下的按鈕。


        為什麼沒有四樓？因為它讓人聯想到死亡。

        死亡，然後垂直向下行進──接著通往地獄。

        死亡，存在醫院的四樓。

        亡者的靈魂，則徘徊在醫院的四樓──沒有出口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