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跑，在地下街

「要不要和我賽跑？」

清涼的捷運地下街裡，有個小男孩向我靠了過來。小男孩的脖子，在我腰際，約莫國小三年級。他有雙很大的眼睛，臉面向我，視線卻錯過我。我懷疑是不是和我說話？畢竟，我很久沒有在捷運車站開口了。每天每天，我試著躲避一些眼神，或豎起耳朵，從沒想過，甚至忘了，說話的可能。

小男孩面向我，我還在猜測。四周，有些人流動，都是女人。也許，是跟我講話吧？我轉向小男孩，跟著他。

見到我有反應，他的語調尖了起來：「我們來賽跑？」

「跑到哪？」我腳上穿著皮鞋，還側揹了個包包。

「從這裡到廁所。數到三就開始囉！」男孩倒數。我放下包包，提在手上。起跑。

和小孩子玩遊戲，只有一個原則：先取得優勢，再認輸。我飛快跨步，男孩尖叫連連，終點前，我才一步拖著一步。男孩超越，抵達。他又笑又叫，蹦蹦跳跳。有時候我會羨慕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比大人容易快樂？

當然，他提議再比一場。這次，我打算全力以赴。衝刺前，男孩的笑聲啪地關上，只見他眼睛直直瞪向前方。望過去，一名婦人怒目兇光。婦人沒看我，探照燈似的燒著男孩。摸摸鼻子，我走向婦人，並非求饒，只是循原路回去。但每接近婦人一些，我卻覺得自己在反省，反省為什麼還收不回玩興？似乎，我在乞求婦人體諒。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被要求成熟。成熟之後呢？捷運車廂裡，因為每個人都面無表情，所以我也這樣做，也許這是成熟的表現吧？但成熟可不可以快樂呢？像個孩子，想奔跑就奔跑，想笑就笑？

走過婦人背後，我對即將挨揍的小男孩揮揮手。有天他會發現，快樂不是跑跑步，就能得到。我也想向對婦人說，曾經，妳也是個小女孩不是嗎？千萬別忘。